灰烬中有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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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站在门口送别观众。就在这时，一个男子双手掩面，哭泣到快要晕厥，被人扶着走出影院。他是扮演角川的日本演员，很年轻，二十多岁

还记得多年前第一次去南京，那是个马路两旁长着法国梧桐的美丽城市。一口南京腔的大妈热情地给我指路，走到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门口，天即刻阴了下来，暴雨忽至，老天的黑脸呜咽，神迹似地应景。参观这个纪念馆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惨痛和血腥的历史扑面而来，沉重到压得人透不过气。

此后，每次看到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电影或纪录片，眼前总会浮现多年前的那场阴风暴雨。记述或拍摄这段历史的人，无论选取怎样的角度，怎样的叙述方式，都不免要浸泡到那段历史中寻找素材。可以想象，光是这个过程，就足够折磨人的。

《金陵十三钗》是2011年岁末的重磅大片。也许很多人是冲着张艺谋进的影院，但我却是因为想知道严歌苓的原著被搬到大银幕会是什么样子。国内著名出版人路金波曾在微博里评价：中国作家里写作技术最强的是严歌苓。作为享誉世界文坛的华人作家，严歌苓擅长从女人的角度去讲述和解读历史。关于南京大屠杀，她选取的视角是秦淮河畔的。1937年的12月13日，在那场日军野兽般的大屠杀、大奸淫、大劫掠中，躲在圣玛丽美国天主教堂的书娟以及其他十多个女学生，因为墨玉等13个的“乔装掉包”、“舍生取义”才得以脱身逃离。在描写这场末世般的大屠杀中，严歌苓笔触冷静、克制，并不着力于血腥和的场景，而把力量倾注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情感表达上，深刻地呈现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性的光辉。相较之下，张艺谋的电影版出于“戏剧冲突”和“视觉爆点”的需要，修改了不少故事情节和人物设置，正是这种刻意的渲染和高潮的强调，让它多了商业味而丧失了经典感。但无论如何，这是老谋子近年来算拿得出手的作品(至于有人盛赞该片是“中国版《辛德勒的名单》”，不敢苟同)。光是倪妮扮演的玉墨，就令人刮目相看。无论是绝色风流的秦淮头牌，还是清纯可人的中学女生，倪妮都拿捏自如，其风头甚至盖过奥斯卡奖得主克里斯蒂安・贝尔。影片中，戳到泪点的，是那群“有情有义的”七嘴八舌做出决定的那刻，以及动情地唱起“秦淮景”时的场景。她们浑身散发出来的光芒，不仅来自外表，更发自内心。

的舍身取义，在两年多前陆川那部《南京!南京!》也有过着墨。江一燕扮演的小江，也面临了类似的抉择，场面同样震撼人心。不过，我更佩服陆川的，是选取日本士官角川作为切入点的勇气。影片的后半部，基本是从一个侵略者的角度叙述了南京城里发生的一切。角川最后的抉择，是以自杀告别这场不道义的战争。我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表达过这类观点：这完全美化了侵略者的残酷，削弱了控诉的力量!甚至有人大骂陆川是“汉奸”。然而，在我看来，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中，在哀鸿遍野的绝望灰烬里，正是因为那丝尽管微弱、但尚未泯灭的人性光芒(尽管这其中一丝光芒来自侵略者)，才使一切能够希望重燃。后来，在陆川的朋友和菜头的博客中读到一个细节：当年《南京!南京!》影片结束后，陆川站在门口送别观众。就在这时，一个男子双手掩面，哭泣到快要晕厥，被人扶着走出影院。他是扮演角川的日本演员，很年轻，二十多岁，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完全片，目睹1938的南京发生过什么。

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而怎样看待和解读历史，却造就截然不同的因果。毕竟，传播仇恨，种下的是仇恨；而传播光芒，才能照亮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