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经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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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球经济危机中泰然自若的印度最近交了一份出人意料的成绩单。

5月底至6月中旬，印度统计局先后的公告显示，2011－2012财年，该国GDP增速为6.5％，这与去年的8.4％相比下降了接近2个百分点；而2012年一季度的GDP增速仅为5.3％，为2004年以来的最低季度增速——甚至低于金融危机刚刚爆发时、2008年四季度的5.8％。

印度曾在2004年－2008年实现了8.7％的年均GDP增速；即便在全球金融危机后的2009年－2011年，年均GDP增长也达到了7.8％，这不禁让人想问：印度经济怎么了？

观察家对此轮数据有截然不同的解读。哈佛商学院教授卡蒂克（Ramanna Karthik）对《财经》记者表示，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因为全球经济整体下滑，任何经济体呈现萧条状态都是正常的，包括新兴市场国家；更何况，“相比巴西连1％都不到的增长，印度5％-6％的增长仍然是很高的。”

而包括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学者付晓强在内的一些专家则认为，印度经济大幅下滑是个独特案例，是长期经济改革不力、发展动力丧失殆尽造成的必然后果。

其间的共识是，印度政府在金融危机以来做了不少失误的判断，最重要的是过分强调刺激消费而忽视投资对宏观经济的影响，同时国内严苛的政治生态又难以令其在多重困境下做出迅速、有效的应对，最终导致刺激消费的单引擎失控后，在严重的通胀缠绕下经济丧失了自我修复的能力。

技术性失误

印度的GDP结构和中国不同，其个人消费的贡献远远大于投资所占的比例。

以本次的数据为例，个人消费占比为57.9％，而投资仅占GDP的32％。这和中国消费约占35％而投资约占45％的情况刚好相反。全球金融危机伊始，考虑到内需的重要性，印度政府选择了刺激消费来实现快速复苏的路径。

2008年12月，印度政府宣布了经济刺激计划，在三四个月内追加2000亿卢比（约合41亿美元）的支出。这项计划涵盖了政府支出、下调中央增值税、信贷支持、出口鼓励政策等多项经济刺激措施。

在此期间，印度央行还将存款准备金率从9％连续四次下调，至5.5％。在彼时的多重刺激下，印度经济复苏强劲：2009年前三个季度的GDP增长分别为5.8％、6.1％和7.9％。

然而，过于宽松的货币政策造成的不良后果就是通胀泛滥。自2010年开始，印度政府数度加息，但由于决策者认为过分控制通胀将损害经济增长，所以政策力度并不强，效果自然欠佳。

印度政府政策摇摆不定的一个例子便是今年4月，印度央行刚刚将银行基准利率下调了50个基点，一个月后，由于欧债危机对印度股票市场的冲击，为了恢复投资者信心，时任印度财长的穆克吉不得不再次宣布实施经济紧缩政策。

摩根士丹利亚太区及印度经济学家陈艾亚（Chetan Ahya）表示，一种滞胀型经济环境正在印度显现——GDP增速大幅降低，通货膨胀在过去30个月中持续高于印度央行（RBI）的理想区间（5％－5.5％）。

美银美林（印度）首席经济学家古普塔（Indranil Sen Gupta）对《财经》记者预测，目前的货币紧缩政策将对投资产生负面影响，估计印度经济到今年底都会维持5％－6％的低迷状态。“如果投资不出问题，我们大概能达到7％的增长。”古普塔说。

令人担忧的是，印度政府继续在以增加政府开支的方式刺激消费。里昂证券的一份报告显示，2013年政府的净借款目标为4.79万亿卢比，这一数额已接近自2008年起五年内的累积净借款数额，这无疑将使通胀压力进一步恶化。

财政刺激政策的低效让国际评级机构标准普尔毫不犹豫地将印度的长期信用评级下调至BBB-，前景展望从“稳定”下调至“负面”。6月8日标普发表的一份报告更是质疑印度“会否成为金砖四国中第一个堕落天使”。

标准普尔信用分析师小川隆平（Takahira Ogawa）向《财经》记者表示，现阶段很难说这种经济放缓究竟是结构性的还是周期性的。不过，他将经济减速归因于高居不下的财政赤字，以及规模持续增长的经常账户赤字。

根据摩根士丹利的研究，印度的财政赤字占GDP比重一直保持在9％-10％的高危区域（如果不包括一次性的电信业收入）；私人投资占比却持续下降。2011年6月以后的12个月中，印度的总资本流入从690亿美元下降到570亿美元；经常账户赤字已经扩大至780亿美元；而在前一周期这个数字是490亿美。

付晓强给出的答案更加倾向于结构性因素。他说，目前拖累经济的很多因素都是长期性的，比如说基础设施的长期落后、改革措施的滞后等。

“之前（印度）经济的快速发展很大程度上还是享受上世纪90年代初，辛格当财政部长之后推出的经济改革措施，而后印度基本再没有出台更为有效的、适应国内外经济环境的措施，支持印度快速发展所需要的条件被消耗殆尽了。”付晓强对《财经》记者说。

里昂证券一份研究亚太经济的报告显示，印度2011年－2012年的经常账户赤字占到GDP的4％；财政赤字占GDP的5.8％，并预计到2014年，这个比例会维持在5％以上。

虽然在财政赤字问题上全球迄今没有统一标准，但按照欧盟的规定，成员国财政赤字的GDP占比一旦超过3％，经济运行就进入危险区。这意味着印度政府在财政刺激方面的空间已经非常有限。

与亚太地区其他国家相比，这份报告显示中国2011年GDP增速为9.2％，经常账户盈余占GDP的2.8％，财政赤字占GDP比重仅为1.1％。被外界认为应当代替印度成为另一“金砖国”的印度尼西亚2011年GDP增速为6.5％，与印度相当，其公共部门赤字占比仅为2％。

分析师在报告中尖锐地指出，政府的经济政策让这个曾经拥有一切增长所需要的积极因素的国家，出现了诸多技术性、非受迫性失误，这些失误将导致顿挫的经济现状进一步恶化，并耽搁改革措施的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