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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我国的武术散打运动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展至今已走过了二十多个年头,为中华武术的神韵再现和走向世界做出了无可置疑的贡献。风雨坎坷,褒贬共存。面对现今存在的突破瓶颈,作者从历史发展和文化背景及技术理论多个角度,较全面地对武术散打竞技形象的塑造问题进行了深入地探讨研究,以期为我国武术散打运动的发展提供一家之言,拳拳之心于字里行间。本刊专发此文,诚盼共鸣。
当前,国内外普遍欢迎武术以“过招”来展示自己的时代新颜。同时考察武术的诸多内容,散摊打较之套路相对容易做到训练的系统化、科学化、规范化,比较符合公平竞争的原则和评判量化的要求。同时,人们有理由要求以散打作为武术进入奥运、走向世界体坛的先导,把散打实践包括对散打的系列理论研究置于更加突出和重要的地位。这是一项具有现代眼光和历史意义的系统工程。在这项工程中,以科学发展观来观照和指导,精心塑造出那种既能够焕发浓郁民族风格、彰显武术独特魅力,又足以被国际体坛接纳、受到整个社会普遍认同的武术散打竞技形象,无疑是当代武术发展与繁荣的一个重要课题。
(一)
首先,我们来回顾一下一个时期以来作为竞技的武术散打进展的状况。
1982年首届全国部分省市武术散打表演赛敲响开场锣鼓,至1985年,可以看作是散打试验的起始阶段。这一阶段中,散打的水平明显较低,出现了两种令人不甚满意的态势。一是某些多年从事传统武术练习的选手,面对身着护具猛冲猛打的对手无技可施。不要说难以打出武术的特点,而且每居下风,最终不得不放弃蕴蓄民族风格的打法,也去迎合一味猛冲猛打的那一套。二是某些很少甚至压根没有学习过武术的运动员,他们由于身体素质好,具有拳击或摔跤的手段,借助敢冲敢打,凭着“拳击加摔”,硬是登上了领奖台。此情此景,昭示武术散打的教练员、运动员和理论工作者,一定要在改革创新散打技法方面下功夫,必须得在竞赛规则的提倡和制约上做文章。自1986年到1988年为散打试验的技术进步和规则改革阶段。这一时期,散打的技术水平有了提高,呈现出两种值得肯定的进步。一是对抗双方运用武术的技法有所增多,有的动作已经富有武术风韵。据统计和录相资料表明,赛场上传统技击的腿法、跌摔、拳法乃至组合动作得到普遍运用。不仅前一阶段风靡赛场的“拳击加腿”打法失去了垄断地位,而且武术的技法特点渐渐显露光彩,引起了观众的浓烈兴趣。二是竞赛规则逐渐放开,越来越有利于发挥武术技法的特点。比如早先规则规定禁击头部,第一步放开为可以用拳轻击,第二步再放开到可以用拳重击,最终完全放开可以用腿攻击头部。显然,规则的这种改动并不单单意味着对进攻者有利,更有价值的是它迫使运动员注意对自己头部的防护。而注重防守恰恰是武术散打区别于其它搏击项目的显著标志之一。攻的凌厉,防的严密,攻的传神,防的巧妙,这样,精彩的画面才能跃然擂台。从1989年至今,是散打试验趋向成熟和定型的阶段。这段时间,有关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散打列入国家正式比赛项目,进入了全运会,举办了全国武术散打冠军赛、中国武术散打王争霸赛、散打世界杯、无拳套、无级别、无演绎的“康龙武术大会”等重大赛事。同时,组织散打频频与欧、亚、美一些国家的自由搏击、拳击、空手道、泰拳等过招较技,促进了散打的国际化。从技术层面讲,“拳打脚踢融合快摔”的基本格局大致形成,技术的规范化也显露雏形。拳法,主要集中在冲(直)、贯(摆)、鞭、横、劈、抡、等;腿法则相对表现为踹、踢、弹、剪、蹬、摆、扫、勾挂等;而摔法大多为夹头过背、抱腰勾挂、抱腰别腿、抱单腿摔等。另外,在完善规则(科学化)、采取电子计分(现代化)、颁布“武英”“段位”称号诸方面也都实现了突破性的进展。然而,从武术进奥的高度来看问题,仍然有一个关键问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特立独行的武术散打竞技形象尚未能鲜明、生动地树立在世人面前。这是因为,随着散打的动作向规范化靠拢,运动员的技术水准越来越相仿接近,单纯得分观念压倒一切,导致了技术范畴的过于单一和狭窄,成为散打技术中武术含量不够丰富的障碍。同时,尽管规则上鼓励运动员施展具有浓郁武术色彩的攻防动作(如1990年规则规定前扫腿、后扫腿、转身后摆腿运用成功均得3分),但由于在理论和实践上并未解决好技术要素,运动员应用起来往往难以奏效,因此响应者寥寥。而那些饱含传统技击风格、在实战运用中又有一定难度的动作招数,在赛场上更是凤毛麟角了。具有特色的武术散打竞技形象,也就难以光彩照人了。
武术散打作为竞技发展的三个阶段,其实践说明了什么呢?
首先,它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说明,一个时期以来总揽推动武术散打运动的战略思想是正确的。在“积极、稳妥”原则的指导下,付诸实施的具体举措也基本符合国情和武术发展的客观实际。那些举措总体来说,可以归纳为将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武术技击面貌为经,以当代国际搏击的基本风姿为纬,通过对这种经纬交织组成的参照系的不懈追求,比较准确地勾勒出了散打竞技的座标,比较科学地为今天的武术散打竞技画了像,定了位。散打竞技只能是源于传统技击而又不同于传统技击,既显示着浓郁的民族风格又归属于现代体育的竞技项目。
第二,它以同样不容置疑的事实昭示,现在擂台上奔突的散打竞技形象离历史性的要求,与人们期待的散打竞技形象尚有相当的差距,竞技水平也与实际上应该达到并且可能达到的高度存在明显的距离。散打要真正成熟,不仅在实践上还有漫长的一段路要走,而且呼唤在理论方面对散打竞技的民族化、系统化、科学化、规范化等系列课题作出应答。人们有理由说,武术的最终进奥,在这个平台上向整个世界展现魅力,盖在于能不能够塑造出充盈民族风格、豁透技术优势、符合量化要求的武术散打竞技的崭新形象。
(二)
现代武术散打与传统武术技击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武术散打从内容到形式都脱胎于传统技击术,它的身上理应渗透出传统技击的基本要素。散打的任何改造发展,都不能不受到这些要素的影响和制约。那种认为散打既然是一种竞技形式,那么应当与传统技击干系不大,而传统技击也难以运用到散打技击之中的观点,在理论上是割断历史的,在实践上则必然导致散打竞技无法展现民族风格和武术特点。我们说,勾勒散打竞技的技术范畴,离不开一根对角线。一角连着传统技击中昔日用于实战格斗的招数、技法、练功法(剔除掉现代竞技明令禁止的内容);另一角是传统技击中原本就属于古代竞技的搏击技能、攻防手段、制胜元素。不要以为传统技击术的优势除了“一招制敌”外,就再没有了其它的内容。实际上,传统技击术中摒弃了“一招制敌”,现代竞技也不准使用,去掉了华而不实的玩意(竞技对抗中难以实用),仍存在着既符合现代竞技要求,又足以临场实用的内容。据湖北江陵凤凰山秦墓出土的木蓖漆画显示:竞技场上有三人在线,一人进攻,一人左架右打,双方一来一退。另有一人与那两个力士之间错位而立,且具有手势动作,估计应该为裁判。另外,在河南南阳汉画馆珍藏有一块刻有徒手对打场景的汉画像石。图中表现的是:三位勇士正在进行搏击格斗。位居中间的一人似弓步出拳迎战左右敌手,为一对二的散打局势。左边一人作跳跃奋勇向前状,他一手握拳,一手亮掌跨步进击;而右边一人则也呈似弓步防守自卫的姿势,双手拳掌并用。整个画面简洁精练,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散打动作刚健有力,实战感觉生动逼真。这些史料表明,自古以来中华武术就蕴涵着丰赡的散打竞技手段。将这些手段开掘出来,展现在擂台赛场上,既能喷薄出实战武力,又能显示出武术特点、活脱出鲜明的民族风格。
任何民族的文化传统都必然受到本民族的观念、思维、意向、情趣、习俗、风尚、心理结构、生活行为方式和知识系统的影响和制约。现代武术散打(尽管归属于竞技的范畴)既然脱胎于中华文化现象之一的传统武术技击,它就不能不彪炳出浓郁的中华文化特色和民族风格。有一种观点认为,武术散打作为现代竞技,更多地须体现出竞技的共性。其实这种观点带有片面性。因为虽然是同为竞技格斗项目,其技击规律大体相同,然而这并不妨碍各个民族的竞技格斗带有自己民族的特点和风格。举例言之,拳击中的直拳和武术中的冲拳无论就形式还是劲道分析,相差均不大。可是考察其整体发力以及相配合的身法、步法和战术却大相径庭。显然,那种皆属进攻技能的共同性,并不能冲淡更不可能淹没民族风格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就说中华武术的民族风格吧,从形式上讲,竞技双方无论是拳打、腿踢还是快速跌摔,都豁透出武术的特点。拳打不能等同于拳击,腿踢应当有别于跆拳道,跌摔与国际式摔跤也是大相径庭。而比赛的礼节、出场仪式(包括音乐效果)、裁判员的服饰、手势、口令(譬如运动员用明显的武术技法击中对方,裁判可类似柔道喊“一本”那样,喊出某种武术裁判专门用语)、运动员护具到整个赛台风格、赛场氛围、评判规则,无不彰显出中华文化的绚丽色彩。与其他民族的文化特色是不可能混同的。以内涵而言,传统技击的理论核心和技法属性源于中国恢宏丰厚、玄妙艰深的古典哲学。它的特点在于,其不限于只接受某一种哲学、理念的影响,而是接受多家理论学说的熏陶与感染。无论在人体潜能的开掘还是在攻防技巧上的升腾,均至少折射出儒、释、道三大家复杂哲理的光束。如太极拳推崇处处含球、以圆力见长,形意拳讲究对称合力、踏中取胜,八卦掌注重走圆顺势、阴阳相对,少林拳要求四平八稳、虚实互用,就饱含“不偏不倚”、“无过亦无不及”的儒家学说;对功法和技艺追求终生修炼,演练时注重意与气的感受与存蓄,使用时主张模拟自然现象和借鉴禽虫猛兽的捕食搏击技能,以及采集天然之外气充实丹田内气的气功修炼法,则无疑同道家的崇尚自然、天人合一的宗旨如出一辙;结合自身体力条件,矢志不渝苦练功夫,信奉存正去邪的规则,和佛门的禁欲修行、驱降杂念、苦志成佛的思想相映相合。在上述思想的影响下,传统技击临战应用突出一个“艺”字,讲究发挥人的内外整体功能,强调以势夺人。交手时既可以以巧胜力,又可以以力打弱;既以柔克刚,又以刚克柔;既以圆打直,又以直打圆;既以长制短,又以近制远;既可先发制人,又可后发制人;既以虚击实,又以实击虚;既以拳制腿,又以腿制拳……这些被概括称之为武魂神韵的传统技击术内涵实在丰富,决非其他民族的竞技格斗所能同化所能替代。
当然,现代散打竞技又毕竟不同于传统技击。随着武术进入现代体坛,传统技击术寄寓到散打竞技之中,是一种客观使然,并不以谁的主观意志而转移。作为一种大文化现象,传统技击中那种“非死即伤”的搏杀功能在赛场上丧失了存在的基本土壤,而竞技性的散打则应当更多地迸放出传统文化的底蕴。散打既然是由传统技击继承、剥离、净化而来的,堪称一种文化遗产。又是现代文明观照的产物,也可以说是一门艺术。散打竞技,虽不乏应用克敌制胜的“实用”招法,但目的不单单在于重创对手,而是在取胜的同时也表现出格斗的技艺,进而宣扬民族的文化心理和阳刚气质,传递出一定的观赏意义和审美价值。现代散打就是以这样充满竞技特点的新姿,超越了传统技击,在当代社会代表着继承发展和扬弃传统技击的主流。现代散打竞技的这种姿态和地位,给自己提出了一系列需要注意的问题。
一是由于现代散打竞技要求竞技者在打法上趋向科学化、训练上追求系统化、规则和评判上适宜量化,同时更看重搏击的效率等新特征,这就不可避免地会限制传统技击的丰富性、独特性。中国传统技击中诸多精妙的招法,高深莫测的技战术,发人于丈外的“蓄气”内力,很难再现于现代竞技场上了。而几千年来武术的发展构筑了许多实用高招,积累了丰富的临战经验。这些实用高招和临战经验(即技战术)是传统技击的精华,将它们发掘出来运用到散打竞技中去,既能发挥克敌制胜的作用,又能展示民族风格和武术特色。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些实用高招和临战经验在赛场运用的越多,散打水平就越高,武术特色就越浓。因此,以科学发展观正确处理好现代散打与传统技击在新条件下产生的一对矛盾,是塑造散打竞技骄人形象的重要前提。二是正视挖掘传统技击中之精华,并非是赞同那种对传统技击术五体投地、一味地顶礼膜拜、不管外界风云千变万化,只是因袭抱住固有的技法不肯更改的保守做法。那种固步自封的态度在理论上是违反科学的,在实践当中也是碰了钉子的。面对传统技击转化为现代散打的时代潮流,不认真去解决对传统技击的遴选、扬弃问题,散打竞技难免要受到负面影响,最终也很难迈上新的台阶。比如形意拳的传统打法“五形生克”,机械地排出劈拳破崩拳、炮拳破劈拳、钻拳破炮拳、横拳破钻拳、崩拳破横拳的序列,就不符合瞬息万变的实战法则,容易禁锢人的创造力。对此,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三是散打竞技不反对借鉴和汲取国外搏击术中优秀的东西,但是不能本末倒置,把挖掘、继承、遴选、改造传统技击的工作撂到无关紧要的位置。那种以国外某种搏击术的技术体系为标杆,将散打竞技摆弄成近乎“拳击”、“自由搏击”式的东西,并不可取。即就是对一些可以参照的具体技法,也应当注意结合武术技法的实际,而切莫全盘照搬。譬如,对照拳击中的摆拳,传统技击中也有类似的的动作,象贯耳捶。乍看之下,格斗时可以直接用摆拳攻击对方,就象贯耳捶击打对方一样。而具体分析一下,两者都各有讲究和侧重。在拳击中,由于不准用腿,摆拳出击往往少有顾忌,所以多在距离对方较近时发放重拳。散打竞技中使用摆拳(或贯耳捶),首先得注意与对方保持适当距离,时刻提防对方起腿踹踢。这样,展示出来的整个动作也自然而然地凸现出传统技击的技战术特点,就需要充分借助身法和步法的掩护与支持才行。否则,简单地以摆拳姿态进行攻击,不但没有武术特点可言,而且稍不留神,反倒会被对方乘虚先入。这是一个从理论到实践都值得探讨的课题。(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