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熟了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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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节气到了，天气有点冷，清早打开大门一看，门口小路边的草上，有一层薄薄的白霜，晶莹闪亮，的确是霜。民谚说，霜降之前住了耧（停播小麦），霜降之后刨芋头（地瓜）。霜降到了，是该收地瓜的时候了。于是，我拉起一辆地排车，跟随父亲到南山收地瓜。

蓝天白云下，黄土地面上的地瓜秧子扭曲着纠缠在一起，满地生长，显露出深秋少见的翠绿，显示出了旺盛的生命力；而地里的地瓜不声不响，酝酿着饱满与丰盈，以至于撑裂了地面，露出了红红的地瓜皮。我大口地呼吸着田野中沁凉清香、干爽洁净的空气，心情舒畅。

父亲放下手中的农具，说：“你砍秧子，我刨，小心，别伤着手。”

我愉快地应了一声，弯下腰，左手扯起地瓜秧，拢成一束，右手持镰刀，割了起来。

这些地瓜秧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搂抱在一起，比人还团结，我实在分不清条理，只好把它们滚成一团，用镰刀削。

不一会儿，一团团的地瓜秧子，犹如一只只温顺的猪，乖乖地躺在了地头上。

灿烂秋日下的田野里，父亲腰弓头低，像在顶礼膜拜土地似的大汗淋漓。他用力地挥舞着镢头，在咔嚓咔嚓的声响中，把深藏在土里一夏一秋的地瓜小心翼翼地刨出来。

那些状如羊的地瓜，个大皮薄，饱满丰盈，一嘟噜一串，躺满了一地；有乳白的汁液从断裂处冒出，状如奶水。

我知道，地瓜是喝足了地里的奶水，转而要把自己的奶水再呈献给种它们的人。

深秋时节，天气很凉了，父亲和我头上冒着热气，一口气刨完了一小半块地。

父亲把镢头倒立起来，把儿朝下，镢头朝上，用小石子刮着上面的土，说：“歇一歇吧。”他坐在地头上，点起一袋旱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望着满地的地瓜，满怀喜悦地说：“今年收成不错，人不辜负地，地就不会辜负人。”父亲的情绪，像他嘴里吐出的烟，轻轻飘向半空，散开了。

刨出的地瓜，一小部分要被放到地窖里，储藏起来，当作来年的种子；另一部分，要被切成地瓜干，晾晒风干，等待地瓜干价格高时卖出，补贴家用。父亲说，地瓜干这东西，是不能经风雨的，不然会发霉变黑，卖不上好价钱。

的确，丰收前的果实，需要用心用力经营管理；丰收后的果实，在于精心维持护理，而这，恰如世上的事情。我的乡亲很懂这点，阴天的晚上，如果落上两三点雨，漫山遍野，灯光点点，那是人们在摸黑拾地瓜干。

村庄里，母亲担着饭来了，小米绿豆汤的清香飘出老远。母亲放下担子，开始擦地瓜了。

她把专门切地瓜的工具——擦板子，一头顶在腰间，另一头用左手持着，右手则拿起一块地瓜，嚓，嚓，嚓，白玉片般的地瓜干纷纷下落，撒满一地。我蹲在地上，把重叠在一起的地瓜干分开，以便让它们尽快风干。

我的身后，一片白，我就像蹲在了一块白色的大云上。我再一次吸吸鼻子，把田野中，混合了香甜地瓜气息的空气尽吸心底，我没有感到劳动的疲惫，相反，一种充实的力量却在心底慢慢地升腾起来……

甜甜的地瓜气息弥漫了整个田野，我知道，今年的地瓜丰收在望，地确实没有辜负人。在土地上付出，一定有回报，但社会上有的事情，付出可能会什么都得不到，这就是土地与社会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