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原来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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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优秀的女孩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我一直以为，认识沈煜只是个偶然。

那日正是深秋，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套用书上的话说就是秋风萧瑟，万物肃杀。我坐在RM咖啡屋临窗的座位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看窗外瑟瑟秋风吹得路边梧桐树的叶子蝴蝶一样在路人的身前身后飘零坠落。

仲怔出神之际，冷不防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呀，原来你在这里。”声音里是老朋友的热情熟络。我下意识回头去看，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男孩脸孔：挺直的鼻，明澈的眼，性感的唇，还有唇角干净好看的微笑。好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但我确信自己不认识他。正奇怪他为何会以这种口吻对我说话，男孩已自顾自接下去：“你先坐会儿，我马上过来陪你。”

我想他是认错人了，但我还是安坐不动，看着男孩和同行三个人在一旁低声嘀咕什么，然后那三个人离开了，男孩则走回来，在我对面坐下。

不待我发问，他就开始解释自己怪异的行为：“那些是公事上认识的朋友，今天凑巧碰见，硬拉我去喝酒。我酒量小，怕出丑，只好想办法脱身。告诉他们说我约了女朋友在这里见面，他们也就不好意思拉我去花天酒地了。”

“那我扮演的就是你那个子虚乌有的女朋友角色了。”我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抱歉，我可不是存心占你便宜，实在是一时情急。”男孩没有在意我的冷淡，微笑着继续，“而且整个咖啡厅，也只能找你帮忙。其他女孩要么不够美丽，要么没有气质，我说她们是我女朋友，那些人也不会相信。”

我已过了会被蜜汤轻易灌醉的年纪，这些貌似高明的恭维话若由别人口里说出，我只会认为他油腔滑调。但眼前的男孩并没有给我这种印象，这或许是因为他说话时的微笑。那种随意自然的微笑，让人感觉干净单纯，我想他也应该是个干净单纯的男孩。

男孩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沈煜。他说要请我喝咖啡，谢谢我帮忙，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那天我们在RM坐了很久，聊了很久，然后我知道他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并且我们同样喜欢恩雅，喜欢神秘园，喜欢爬山，喜欢日落。他的工作是室内设计师，我从事平面广告设计，同类却不同行，所以不会成为冤家，只会让彼此产生志同道合之感，这直接导致我们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识恨晚之慨。

那日以后，我和沈煜就算成为了朋友，我的手机时常能收到他问候的短信，有时，他还会约我出去坐坐，谈谈天，说说地，喝喝茶，吃吃饭。

我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时间久了，我自然明白沈煜邀约背后的用意。但那时的我并没有心情与他玩情感游戏，我开始有意无意回避他，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但他却对我的躲闪视而不见，邀约之外，还开始送花到我公司。

我对沈煜的大胆无计可施，最后不得不选择直言相告：“沈煜，我不想瞒你，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我以为沈煜会惊讶，会愤怒，甚至会狠狠咒骂，但我错了，他的反应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听到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你这么优秀的女孩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但我喜欢你，我不会放弃。在他娶你以前，我都不会放弃。”

沈煜说这话时，脸上依旧是自然随意的微笑，被街灯映照出柔柔的光晕，侧面看过去，他的剪影很迷人，在冬日的寒冷里有让人无法割舍的温暖，一时之间，我竟然忘记收回自己的眼神。

然后我感觉有一丝冰凉落在我脸上，抬眼望去，发现下雪了，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一片一片飘下来，无声无息蔓延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如同我的寂寞。

我所有的寂寞，都缘起于一个名字，夏然。

在一段不该发生的爱情里沉沦

夏然不可能娶我，这是我一开始就清楚的事实。

我是在一次画展上与夏然不期而遇的，从第一眼对视开始，我们就知道，我们就是彼此在茫茫人海中众里寻他千百度的那个人，是最危险的克星、对头、冤家。我们相互间尽量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刚开始时，也不过偶尔约出来喝喝咖啡，听听音乐会，然而，泥潭中的挣扎总是越陷越深，终于有一天，我们已经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离不开对方了。

有很多次，夏然紧紧拥我在怀中，在我耳边低声叹息：“辛颜，为什么我没能早两年认识你？”

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人与人相遇相识的早晚是上天的安排，红尘俗世里平凡的我们又怎么能参透天意的玄机。所以在我认识夏然时，他已经与戴斯妤结婚两年了。

戴斯妤是夏然的大学同学，一个极温顺的女子，从面容到心性都没有一丝棱角，符合任何男人对妻子的要求。夏然与她在大学里谈了四年恋爱，毕业后不久向她求婚。看着夏然手中的戒指，那个单纯的小女人竟然幸福得落下了眼泪。

我并没有见过戴斯妤，这些是我从夏然那里断断续续听说的。夏然并不常在我面前提他的妻子，偶尔说起，口气也淡淡的。但我知道，对那个成为他妻子的女子，夏然心里有一份无法割舍的怜惜。这种怜惜或许不是源于爱情，却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和道义。

我不是没有挣扎、逃避、抗拒、退缩，然而当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时，我也只能任由自己在一段本不该发生的爱情里沉沦，沉沦……

我只是一个平凡庸俗的小女人，我有世间女子可能有的一切弱点，我也会嫉妒那个女人嫉妒到发疯，但我努力让自己学会不妒忌，学会习以为常，学会心平气和。虽然很困难，但我别无选择。

我的明理令夏然动容，很多次，他拥我在怀中，用他温暖的手掌轻抚我的发丝，说：“辛颜，好想就这样拥你一辈子。”我依偎在他怀里柔顺地笑。一辈子，多么久远，我已经不敢去想那么久远的事了，我只要他这样拥着我，在这一刻。

我不想去求证当我和斯妤同时出现在夏然面前时，他会比较心疼谁，我怕我得到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事实上，答案应该是不言自明的，很多时候，夏然都会选择陪在斯妤身边。认识沈煜那日就是如此。本来与夏然约好在RM咖啡屋见面，但他没有出现，只发来一个短信：“斯妤要我今天陪她。不能见面了。对不起！”

于是我就只能一个人坐在咖啡屋里望着窗外的落叶飘零发呆，然后沈煜就戏剧化地闯进了我的生活。

有时也忍不住会想，如果没有夏然的存在，那么我和沈煜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毕竟，那是一个优秀的男孩，我们有相同的爱好，相似的品味，他温暖的微笑时常会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但每次刚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不允许自己继续下去。

沈煜锲而不舍地努力着，日渐频繁的问候和邀约。第一次遇到如此执着的男子，我茫然不知所措。我向夏然求助，问他我该怎么办？我希望他能给我拒绝沈煜的决心和勇气，然而他回答我的却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红红的烟头在迷离夜色里若隐若现。然后他长叹一声，说：“辛颜，你有选择幸福的权力，或许，我应该还你自由。”

他的声音艰难生涩，我能听出他的痛苦，然而更痛的是我。夏然说他想要放手，这个我深爱着的男子，他是知道的，只要他不放弃，我就不会离开，我会为他一直等下去，哪怕等到老，等到死，哪怕注定没有结果，我都会等下去。

然而现在，他却叫我不要等下去。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我们的爱情没有信心？

又或许，他是为我好，我没有必要在一段注定无望的爱情里挥霍青春。长时间的沉默里，只有我的抽泣显得异常清晰。

我不再刻意回避沈煜，任由他一步步走近我的世界。

和沈煜在一起时的感觉，与同夏然相处的感觉完全不同。在夏然面前，我是个坚强的女子，所有的寂寞，所有的心酸，所有的痛苦，我都选择独自承受，不愿他为我的事分心劳神。而在沈煜面前，我只是个不用长大的小女孩，恣意享受着他对我的细心呵护、温存体贴。外出吃饭，沈煜会用纸巾细细替我擦拭面前的碗筷；知道我夜里失眠，他会打电话讲故事哄我睡觉；我有胃病，发作时疼得天昏地暗，他会记得每天早上打电话提醒我吃早餐，身上还时刻准备着胃药……

我承认自己只是个俗气得一塌糊涂的女子，贪恋那种被人宠爱被人疼的感觉，与沈煜相处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来越习惯他的温柔呵护。甚至于，我就要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夏然。但那不是真的，夏然的影子有时仍然会鬼魅一般在眼前闪现，疼的感觉也随之在心里涌动。我害怕这样的心痛，于是就拼命告诉自己不准去想那个注定不属于我的男人。如果还是做不到，我会打电话给沈煜，也不多说什么，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听他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说一些琐碎的事，我所有的痛就似乎都消融在他温暖的声音里。

我和沈煜的关系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发展着。

那个周末和沈煜去一家小酒店吃饭，6月的天气如火如荼，空调的凉风吹得我很惬意，我抱着冰水用吸管不停地吸，沈煜用勺子搅着温热的汤，哄小孩一样哄我喝：“不要喝那么多冰水，当心你的胃。乖，听话，喝汤好不好！”

我抱着冰水死不撒手：“不要，喝冰水才舒服呢！”边说边猛吸一大口，急得沈煜一个劲摇头。

纠缠不清之际，手机响了，是夏然发来的短信，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发短信给我，他说：公司调我到天津工作，下个星期就走。你自己保重。一定要找到属于你的，好好珍惜。我能做的，只是将我的祝福送给你……

沈煜问我谁发的短信，我若无其事地笑，说无聊的广告而已。接着又说：我们今天喝点酒好不好？沈煜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才喝那么多冰水，又要喝酒，你不要你的胃了是不是？”

我淡淡地笑，说没事，只喝一点点而已。但我说谎了，我喝了不止一点点，我喝干了四听啤酒。我是醉了，头很痛很痛，还肆无忌惮地大声说话大声笑。

沈煜送我回公寓，安顿我在床上躺好，又做醒酒汤，又用冰块替我敷头。我躺在床上，看着沈煜忙进忙出，不知为什么，有种想哭的冲动。轻轻拉住他的手，我喃喃低语：“沈煜，不要对我这样好，我受不起。你知道的，你并不是我爱上的第一个人。”

沈煜在我床边坐下，俯身凝望我的脸，眼神里满是宠溺与怜惜，他说：“我知道的。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是你爱上的最后一个人。”

我的眼泪忽地一下涌出来，突然间，我很想告诉沈煜我的故事，然后我就说了，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但我并没有提夏然和斯妤的名字。

说故事不需要很长时间，但说完故事后的沉寂却仿佛有几千几万年。长时间的沉默里，只有我的抽泣显得异常清晰。

然后沈煜长叹一声：“我可怜的辛颜呀。”他俯下身拥住我，动作那么轻柔，好像害怕用力多一点，就会把我揉碎在他怀中。他说：“都过去了。那个人，他不能给你完整的爱。但我不一样，我的辛颜，我会给你完完整整的爱，完整并且唯一。”

他的声音如月光下的大海，沉静温柔；他的拥抱，温暖宽厚。我柔顺地靠在他怀里，倾听他的心跳，呼吸他的味道，在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就在沈煜的拥抱中。

原来自己才是世界上最笨最可笑的那个人

沈煜带我去见他的父母，他的父亲威严大度，母亲慈爱可亲，他们都很疼我，像疼亲生女儿一般。

我越来越喜欢去沈煜家，喜欢听他母亲讲他儿时的故事：装病逃学去江里游泳，半夜溜出去捉萤火虫，一个月不吃早餐省下钱给妈妈买生日礼物……

说起自己的儿子，沈煜的母亲总有讲不完的故事。那一日说得兴起，他母亲翻出几本影集给我看，那里面全是沈煜从小到大的照片。一页页翻过去，在一本影集的某一页，我发现一张全家福，偌大的照片占去影集整整一页，上面拥挤着三四十个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姑姑舅舅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地站在一起。

在那上面，我找到了沈煜的父母、沈煜，还发现一个我做梦也想不到的身影。沈煜的母亲告诉我，那个人叫夏然，他右边的女子叫斯妤，是他的妻子，他们是沈煜的表姐夫和表姐。我已经不记得听到这些话时自己的反应了，我也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样离开沈煜家的了，我只记得在沈煜家楼下，遇见刚加完班回来的沈煜，他看见我，微笑迎上来：“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走，再上去坐一会儿好吗？”

他的微笑依旧那么亲切随意，但我却感觉不到曾经的温暖，只觉得有一股寒意正在慢慢地将自己包围、淹没。死盯着沈煜的眼睛，我一字一顿地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夏然和戴斯妤是你什么人？”

沈煜的笑容刹那间灰飞烟灭，他望着我，眼神慌乱：“你都知道了？”

他的惊惶失措更加刺激了我，我突然之间就发作了，歇斯底里地厉声尖叫：“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想把我从你表姐夫身边拉开，想让你表姐夫回到你表姐身边。你做到了，你成功了，你现在一定很得意了？”

天知道我多么希望沈煜能反驳我，告诉我我说的一切不过是自己臆测，告诉我他根本没有做过我说的那些事。然而我的希望没有成为现实，沈煜什么也没有说，在我的喊叫声里，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惨白如暗夜的鬼魅。而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一直沉到北冰洋底。我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才是世界上最笨最可笑的那个人。

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沈煜，转身飞奔而去，午后的阳光很温暖，但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寒意。

有人说，女人都是不理智的动物，我想我也是。明明被沈煜欺骗，却还奢望着他可以告诉我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还拼命想找一个可以原谅他的理由。

我真的走火入魔了，我已经中了爱情的毒，我已经在爱情的泥沼里无法自拔。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手机响起，我会以为是沈煜，走在路上，我期待看见沈煜的身影，我告诉自己，只要沈煜给我一个解释，无论怎样的解释，我都会接受。然而沈煜却迟迟没有出现。就这样在矛盾痛苦里苦苦挣扎了一个星期，我终于等来了沈煜的一封信。

辛颜：

原谅我一直没勇气告诉你实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斯妤是我表姐，我们从小就要好。长大后也无话不谈，包括一些不能对其他人提及的事。你和表姐夫的事就是表姐告诉我的。

表姐一直就知道你的存在，但她没有勇气和姐夫摊牌。表姐就是这样的人，太贤惠太柔顺，从没有想过违逆姐夫的意志。我一直为她抱不平，很想帮她。

那天在RM咖啡厅遇到你，不是巧合，是我从表姐那里知道你和姐夫约好在那里见面，我叫表姐拖住姐夫，然后赶到那里设计出与你的巧遇。

我承认，我最初是想接近你以便让你离开姐夫，但那只是个很模糊的想法，并且，在见到你第一眼时，那个想法就已不存在了。你的眼神孩子一样单纯，孩子一样执着，我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你。

你说我不是你爱上的第一个男孩，但辛颜，你却真真正正是我爱上的第一个女孩。我以后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表姐，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不是没有想过告诉你我的身份，但又不知怎么解释才恰当。于是就一拖再拖，希望能找一个最适当的机会，结果我还没说，你就自己发现了。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认定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设计出来的，我知道你必然以为我一直在你面前演戏，我知道我的解释在你所受的伤害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但是请你相信，我并非故意欺瞒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爱你……

尾声

握着沈煜的信，我愣愣地发了半天呆，然后换好衣服出门，在城市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中，就又走到RM咖啡屋。

推开门走进去，坐在临窗的座位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看窗外的人来人往。仲怔出神之际，忽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呀，原来你在这里……”

回过头，我看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孔。

他望着我，很久很久，然后轻轻唤我的名字：“辛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