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悦月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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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期）
悦月在那天夜里一直警惕着莫婴的偷袭，可莫婴并没有出现。悦月是在天亮的时候睡去的，三天来高强度的损耗，让曾经是一名精明刺客的她抗拒不住睡意的侵袭。
悦月从梦中惊醒。梦中的晋无影看见了悦月丑陋的左脸，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旁边那个魅魔的眼睛变得似笑非笑，神秘诡异；而莫婴的眼神像极了那天震慑易悟年的眼神，她的眼睛里布满了凄厉的红色，血丝像蔓开的蜘蛛网，延伸进无尽的黑暗。
醒来时悦月听见宫外人们喧闹的欢呼，她跑出去，看见人们张灯结彩，像是等待着一个盛大的庆典。她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暴风城王室的第一次公开婚礼，是国王钦定的。”被问的那个人对她说。
“来了来了！”有人指着前面撒满鲜花的道路说。人们都开始发了疯似的欢呼起来。
悦月也很高兴，今天是她见到晋无影的好日子，有人成婚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于是她也笑起来。她有太久没笑了，她想这次要好好地笑笑。但当她刚想把嘴拉成一道弯弯的弧线，眼睛还没眯起来，笑容就在她看到晋无影的那刻僵住了。
她看见周围的人笑着唱着将鲜花撒向喜车上的晋无影，而站在晋无影旁边的，是莫婴。
悦月耳旁一片轰鸣。她看见他和莫婴向车下的人们撒糖果。悦月听不到城楼上礼炮的巨响，听不到士兵们用握着兵器的手敲击胸前的铠甲发出的铿锵之声，听不到排列在道路旁的牧师与圣骑士的颂歌。
颂歌声中，车轮吱吱呀呀地滚过来，悦月的那些幸福呀希望呀开始摇晃。车轮过去，碾碎了悦月所有的信念。
莫婴那刻看悦月的眼神骄傲而自信，她似乎在说：“看吧看吧，丑女，你还是斗不过我！晋无影知道你毁了容，不要你了！”
像是一场长达十年的梦，历经光明后又突然跌进黑暗。
悦月再也没有在其他地方出现。
她天天蜷缩在破心湖底，让自己的眼泪混着月光，变成湖蚌里最明亮的珍珠。
湖边的那座教堂已经废弃，她再也没有看过那里一眼，也不敢再透过湖面看天。她只是个丑陋的女子，形容枯槁，身份卑微。
湖底三年，在认为自己已经忘记过去的那天，她在一个月光明亮、萤火四溢的夜晚从湖底一跃而出。水面映出她那头湿漉漉的长发，已如月光般银白。
从此她不叫悦月。她叫悦无颜。
此后悦无颜的大名有如惊雷震颤整个大陆，每个人在听到“悦无颜”这三个字时都要瑟瑟发抖。他们只知道悦无颜是个不再是刺客的刺客，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冷血、残忍，总以黑纱遮面。雇主从不敢问她的来历，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暴风城军情七处的头目曾妄图了解悦无颜的过去，但第二天，人们就发现他的尸体躺在护卫重重的军情处。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调查她的背景。
但魅魔安娜设置了一个圈套。她是天下对主人最忠心的恶魔，她必须在主人费心之前，就把潜在的危险铲除。安娜在一座教堂里和她的恶魔伙伴会面。他们是虚空行者、身形庞大的末日守卫、精通变化之术的暗黑法师和暗影猎手，另外还有一个精华小鬼，一只地狱猎犬。
破心湖，生命之树。
悦无颜躺在树枝上，看着某个人送来的邀请暗杀的卷轴。
“终于有人想要我的脑袋了。”悦无颜说。
一条黑色雏龙从树叶里钻出来，问：“谁？”
悦无颜笑笑：“若拉，这次你不用去了。我花了那么大力气把你从蓝龙脚下救出来，也养你一段时间了，是还你自由的时候了。”
“主人有危险，我不能离开！你说是谁要你的脑袋？”
“好，那我就给你说说。”悦无颜坐直身子，“从质地来看，邀请卷轴是恶魔布做的，虽然经过了月亮井的净化，但我从小见多了净化的恶魔布，知道这是净化后的恶魔用品。所以它的主人，是个恶魔。卷轴上的恶魔符文华丽精致，说明是个女恶魔。女恶魔只有一种，那就是魅魔。一个魅魔根本对我构不成威胁，所以她一定请了很多恶魔帮手，而最好的组合，就是一条能侦探到我的隐遁之术的地狱猎犬，一个能牺牲自己做护盾也能吸住敌人武器的虚空行者，一个能释放‘血之印契’的精华小鬼，以及一个对抗性极强智力也高度发达的末日守卫。如果这个魅魔是个厉害角色的话，她还能请到暗黑法师和暗影猎手，他们都是克制暗杀术的好手。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们会想办法首先让虚空行者把我的匕首吸住，这是末日守卫释放群晕技能的最好机会。如果被我避开了，暗影猎手的震荡射击也能适时而发，逼我用隐遁之术躲闪，而这时我的能量已经出现亏损，地狱猎犬的眼睛又能让我现形，而我只要一摸清向我射击的暗影猎手的方向就会直接攻击，所以暗影猎手会故意暴露方位。虚空行者当然不会闲着，会化为护盾保护猎手，让我的攻击变得更加微弱而不敢恋战，只好跃向教堂高空的某个能落脚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我能肯定，早就安上了一大堆火系伤害的陷阱和能令人迟缓难动的机关！”
……
暴风城，羔羊酒吧的地下室。
安娜正向她的主人汇报偷袭悦无颜的计划。壁灯点点闪闪，室内的人的面孔个个阴暗不清。
“安娜，你很聪明，知道悦无颜就是悦月，只是你这样做反倒暴露了身份。”莫婴抚摩着闪光的指环，站在召唤台上看着跪下的安娜。安娜不敢抬头看她的主人。
“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折伏击悦月，而且没经过我的同意！”莫婴口气突然一变，拔过安娜身上的鞭子，狠狠抽了下去。安娜娇嫩的肌肤上立刻出现一道皮开肉绽的鞭痕，但她一声也没吭。
“主人，我只对你忠诚。”
“忠诚？你的这些把戏，对于一个心已死的暗杀者来说，是能被料到的。上次的账还没算，这次你又自作主张！这就是你的忠诚？”莫婴的声音里透露出暴戾，“我把你从克索诺斯世界解救出来，想不到你连个晋无影都迷惑不了！你不是说那三样东西配置的药水，能让晋无影对我死心塌地么？第一年还好，你看看现在，还得靠冰封术把他冰封住来遏止他对我的仇恨。你还有脸对我说你的忠诚！你只要告诉悦月，我将释解被冰封的晋无影，让晋无影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她躺在血泊里。我要让他们永远不能相见！”莫婴的瞳孔再次变成血色，汹涌的仇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当悦无颜跨着霜刃豹飞驰而来时，莫婴已在峡谷前的燃烧平原等待多时。
霜刃豹在看见恐惧战马的那瞬间惊立而起。莫婴凄厉的笑再次在山间回荡，她说：“悦无颜，连你的坐骑都怕了，你今天就准备葬身在这块炽热的土地里吧。”
悦无颜一边安抚着受惊的坐骑，一边盯着那匹黑色战马的眼睛。愤怒的烈火从马的瞳孔里喷涌而出，而焦炭般的马蹄上，也有赤色的焰火燃烧不熄。
“恐惧战马，”莫婴高傲地昂起头，“魔王的赠礼。”说完她一跃而上，手中的空气开始发生扭曲。
悦无颜一惊，她没想到莫婴的速度竟会如此之快，丝毫不亚于刺客的救命之术“疾风”。
霜刃豹瞬间就被击毙。悦无颜无声落地，月刃“嗖”的一声射向恐惧战马。
出乎意料的是莫婴并没有去救她的坐骑，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在手中结印。
月刃碰到恐惧战马额前的犄角时，“铛”的一声重新回到悦无颜手中，而莫婴的痛苦诅咒与腐蚀术已成功附加在悦无颜身上。悦无颜不能停下来，她只能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围绕着莫婴疾跑。
山上的石头被炸得滚滚而下，悦无颜躲在滚向莫婴的石头后面，在靠近莫婴的一刹那刺出月刃，但月刃只划破了她的防护结膜，莫婴的“生命虹吸”却准确无误地进入悦无颜体内。
悦无颜急忙召唤出“隐遁”，隐形术的确让悦无颜从莫婴的视野里消失，但先前被附加的诅咒已经发挥作用。悦无颜感觉阴影皮肤已开始在身上蔓延，而自己受损的能量又被“生命虹吸”转化去修补莫婴的防护盾。
“悦无颜，你终于怕了！”莫婴环视四周，血色瞳孔里的黑暗更深了一层，“你不想见到晋无影了吗？你不是要解救他吗？他就在这里！”
莫婴召唤的火焰之雨降临在不远处的那个山头，岩石开始熔化。当山头被削到一半时，一块巨大的冰晶显露出来。
悦无颜看见了晋无影，五年来她第一次见到了晋无影。
悦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光照亮整个教堂的夜晚，晋无影在门口回头诉说着那个悦月永远无法忘记的梦。可是晋无影，你为什么不说话？冰晶里不冷么？为什么你在沉睡时眉心都隐现着忧伤？
莫婴狰狞的笑是悦月无止境的噩梦。莫婴站在冰晶上，大声说：“没人知道我把他藏在灼热峡谷的山体里！她的母亲，那个被赋予‘暴风城第一智’称号的女人也猜不到，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没人知道我把这块万年冰晶藏在完全相反的环境里。”
悦月眼前突然一片迷蒙，她看见迷蒙中晋无影在朝自己招手，她听见晋无影在对她呼唤：“悦月，我回来了……”
悦月的身体已不受控制，她冲向晋无影，冲进晋无影的怀抱，冲进自己期待已久的梦境里。
幻术在莫婴的法杖击穿悦月的身体时自动消退，悦月的视线骤然清晰后又再次陷入迷蒙。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左手月刃掉落的声音在悦月耳里变得巨大而清脆，一股灼热的液体流下来，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用力睁大眼睛，看见自己的血流淌在冰晶上，让她越来越看不清里面的晋无影。
眼睑开始下垂，悦月奋力挣扎着：“晋无影！晋无影！你真的就不能在我死之前再看我一眼吗？”
黑暗骤然袭来，最后一眼，她看见自己右手的月刃，透过冰晶，刺进晋无影的手指里。
那道裂痕开始扩大，悦月的血渗进晋无影的身体，晋无影的面容慢慢显出血色。血染的冰晶也渐渐破碎。
晋无影慢慢睁开眼睛，悦月的眼睛完全闭上。
黑夜袭来，天空下有凄厉的声音在震荡。
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大地，犹如忧伤的暗夜精灵在歌唱。（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