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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一弦话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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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经营图书的朋友不约而同向我推荐同一本书,书名《伶人往事――写给不看戏的人看》,作者章诒和。

为了不负朋友们的盛情和苦心,也少不了一点好奇,拿到书,便随手翻开。不想这一翻却放不下来了,一头扎了进去忘了身边的一切,读得感慨万千,读得回肠荡气,每读完一个章节,都不由得要合上书静静地坐上一阵。一向以阅读速度快而自得的我,这一次却是怎么也读不完这本书了,360余页,读了三四天,这书实在是太厚了,越读越厚。章诒和不愧是高手,单是这书名就抓人,――“伶人往事”,却又声称是“写给不看戏的人看”。我实属不看戏,准确地说是看不懂戏的一类,却又略略听说过几个伶人名字,加上对章诒和的文字有几分着迷,这书大概就是专门写给我这样的读者看的。

伶人者,艺人也,即早年的戏曲演员。写伶人的书,不是写给戏迷看,却非要写给不看戏的人看,这本身就是件怪事,或者说是件值得深思的事。难道往日伶人生活中的桩桩件件,会有比演戏更精彩,更牵人心思的事吗?

在章诒和的笔下,就有。这便是人生,是命运,是社会这个大舞台上一代人上演的一幕幕悲欢离合。伶人扮演的角色是舞台上的风景,而伶人自身的际遇,才是社会的真实故事。尽管这份真实更多的是无奈,是苍凉,是沉重。

章诒和,真是研究戏剧的,他太懂戏了,也太懂演戏的人了。这位名门之后,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人生的反复无常,于是在他笔下繁花似锦也是空,上流社会的风光,低层人生的困苦,他都亲历过,他的出身,他的才华,他的功底,他的见识,还有他那种在同龄人中堪称另类的风度,成就了这部昔日梨园名优的艺术人生。书中没有太多浓墨重彩,却写得一波三折。书中涉及的每一位曾经名满京华,声盖九洲的梨园名流,都谱写了一曲千古绝唱。只是这绝唱不是舞台上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生历程。说不尽的,似乎说尽了,写不完的,好像写完了。一代名伶姗然远去,曾经的风情万种,曾经的风流潇洒,曾经的百恨千愁,曾经的誉毁功过,都随之烟消云散,留给世人的只有若隐若现的背影,还有对那个不复存在的时代星星点点的记忆。伶人是一个远去时代的表情,现在那个时代几乎走得无影无踪,伶人们也走得无影无踪,是他们带走了那个时代,还是那个时代带走了他们?我茫然,也许章诒和清楚,可他没说清,也不可能说清。

读文字用的是眼睛,而读文字后面的东西则要用心。读这本书很累,也很愁。欲语还休的累,欲哭无泪的愁。

伶人,是早中国的产物,既不同于西方的艺术家,也不同于今天的演员,他们是那个时代的明星,其荣辱兴衰有着一份别样的幸运,也有着一份别样的辛酸。章诒和是这样评价他们的:“艺人是保留习惯、习俗、习性、习气以及陋习最多的―个群体。他们对生命快乐(或叫乐)的沉酣和痴情,能够达到惊动魄、生死以之的程度而有痴迷、钟情处,就有了人性的深,生命的深。有成就的艺人是―个脆弱的群体,舞台适应性强而生活适应性差。”脆弱的东西多是珍贵的,需要爱惜需要呵护。―个连区区几位伶人都容不得的社会,无论怎样也算不上宽容。无奈中国的名伶缺少―个能够让他们自由呼吸的生态环境,这也并不是一代两代的事。我们这个民族太讲究博大精深了,什么人在这种大与深面前都是藐小的,微不足道的,可以随便牺牲的,多少英雄豪杰饮恨冤死,何况几个“戏子”。这是宿命。

上个世纪前几十年,是中国戏曲艺术最为活跃的时期,社会的动荡,东西文化的碰撞,反而激活了古老的戏曲艺术,政治舞台的风云无定,却给戏曲艺术留下了自生自灭的空间。那是中国戏曲艺人的黄金时代,1920年代前后是中国舞台上名伶辈出的时期,一代艺术精英应运而生,创造了舞台的辉煌,也创造了他们人生的辉煌。然而,这辉煌虽然耀眼,却是短暂的。虽然一时间中国的舞台灿若星空,却只热闹瞬间。很快一颗颗明星便化为流星暗淡了,陨落了。中国伶人,特别是他们中的佼佼者,始终处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状态,一方面,他们人前显贵,风风光光,活得荣华富贵,而另一方面,他们的身份又上不得台面,对他们的人格社会缺乏真正的尊重。1949年后,他们在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有了空前的改变,有些人甚至进入了各级权力机构,然而他们的命运却变得更加莫测。平时,他们是要人和权力者的座上宾,可一旦风波来了,却很少有人出面,或许是不能解救,甚至是不愿解救。于是悲剧一幕接着一幕。“京剧界的许多技艺超群、炉火纯青的艺人都是这样一条早期走红、中年受挫、继而很快收场的人生轨迹。”章诒和在《梨园一叶》篇章中,借叶盛长的遭遇,发出了这样的慨叹。梨园三叶的凋谢、马连良晚年的凄凉、程砚秋临终时的遗憾、尚小云后半生的流离失所,言慧珠的自尽……哪一个也没有能力为自己的艺术生涯画一上圆满的句号,且不说还不仅仅是艺术。“名伶一生繁华,歌台舞榭,粉墨筝琵,风流占尽,但繁华易被雨打风吹,到头鲜有善终者”,这是一位网友的话,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读懂了章诒和,但能看到了这一点也够了。“文化上何者为优,何者为劣,早已不堪闻问。在主流意识形态的操控下,谁都难以成为独立苍茫的梅兰芳。从老宅、年画到京剧、皮影,任何对民间文化艺术的振兴、弘扬似乎都是一种憧憬或空谈。东西方文化相遇,某些方面可以交融、互补,而某些方面则完全是对立、冲突。几个回合下来,博大精深的传统艺术,正以令人炫目的方式走向衰微。其从业者只能在背弃与承续、遗忘与记忆之间寻求折中之策、苟且之法。这大概也算得是文化现代性之两难的生动显现。那么,我们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可做?恐怕有朝一日,中国舞台真的成了《长坂坡》里没有赵子龙,《空城计》里没有诸葛亮。”(《伶人往事――写给不看戏的人看》自序)文化的传承需要有人脉,更需要民族精神的链条来维系,其实这链条早就断了,传统文化还会走得太远吗?

今天,名伶不再有了;再过若干年,章诒和也不会再有了;未来,连我们这些一知半解的读者也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