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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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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回荡着许美静深幽婉转的歌声。最爱《快乐无罪》那张专辑的封面:许美静穿着深蓝色的长衫,领口蔓延到她尖尖的下巴。头发系在后面,只留长长的飘逸的刘海儿。涂幽蓝色眼影,嘴唇上不带一丝微笑。

认识树是在那个夏天

突然想去看看大海。那种纯粹的蔚蓝色的大海。于是找了个旧旅行包,一个人坐火车跑去青岛。在火车上,中铺睡的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脸白白的,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说起话来带一点书卷气,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的位置是上铺,所以没法在白天就直直地躺上去,只好靠着窗口。随身听里放的是许美静的歌,我捧着一本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感叹不已。

他一直和下铺的人聊天。隐约听见说什么我爸爸怎样怎样。我就这样边听歌边看书边看看他,他在帮别人开窗户,又帮小孩子系鞋带,然后就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外了。

再见到他,他已经把那盘《快乐无罪》拿在手里。轻轻地问我,这是你的吗?

我摘下耳机,点点头,说,你想听吗?于是旅途中多了一个好伴侣。

和他交谈感觉非常轻松。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或者说,打从看他第一眼起,就觉得是在哪里认识。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聊了一会儿,我找了个空隙,小声说,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证吗?

啊?他似乎还没缓过劲儿来。

身份证,谢谢。我慢慢地吐出这五个字。语调像审犯人的长官。

他愣了一下,突然报出一长串大笑,还夸张地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我气愤他嘲弄十足的笑声,鼓着腮帮子看着他,他连忙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恭恭敬敬地用双手递给我。请警察阿姨检查。然后他又笑。

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叫树,比我大7岁。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离得不远。

决定和树一起住在瑞昌路的一家宾馆里。因为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到青岛。而且我的旅行包很沉。他笑着说,你不怕我呀。要不要先搜个身,小心我把你给劫持了。我对他傻笑了一番,大声说,今天晚饭你请。

第二天和他去了海洋博物馆。他在那里对着玻璃向热带鱼做鬼脸,把嘴缩得小小的,再突然一对眼,热带鱼一看就吓跑了;我一看差点没晕倒。去标本分馆的时候租了辆人力车。那位大叔蹬得很慢,又费劲。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青岛这个山路起伏的地方还有干这种体力活的,心一软,把树哄下去推车了。到达目的地之后,树一直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为什么我推车还得给他钱……我笑得弯着腰揉肚子。树你别废话了,快站好我给你和大翻车鱼合张影……

我们是走着去海滨浴场的。路过一片满是图画和色彩的墙壁。都是小孩子们一笔一画精心制作的。墙很长,大约有20多米。我问树,你说这得用多少颜料?树不回答。我又问,海滨浴场那边是海吧?很大很大的海?他还是不搭理。很漂亮很蓝的那种是不是?我憧憬。

然而并不是那样。跟想象中的蔚蓝色的海面,飞翔着的纯白的海鸥相距甚远。天色暗灰,太阳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去了。海水是暗黄色的、浑浊的,又有些发青。

海浪打在生着青苔的岩石上,露出泛白的牙齿,大还是大的,只是这偌大一片混水,让人看了总觉得郁闷不堪。

树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我突然觉得丧气,不知道自己巴巴地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沙滩上有几个孩子垒堡垒。其实也不算堡垒,不过是个沙堆罢了,海水一过来,冲毁一部分,几个孩子又七手八脚地重垒,再冲,再垒……

树,觉不觉得有些事与预料中的大相径庭,就会不知所措,会怀疑做这件事的初衷……

树,好多事是不能违逆的,你相信命运吗?

树,你在想什么?

一回头,发现树正撅着屁股跟一帮孩子在石缝里找小螃蟹呢。当他捉着一只小螃蟹回来的时候,我想我那时的眼光是可以杀死人的。树,干吗一声不吭地去捉那东西?

我看你不太高兴,想用这个逗你玩。

哼,这东西谁稀罕……你干吗不叫我一起去!我用掌心狠狠拍了他一下。

我在想一个问题。他侧过脸,眯起眼睛,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看着我。

什么?我背过脸。

我在想,要用多少颜料才能把海染蓝。我给你买去。

一定是阳光太晃眼了,我居然流下泪来。

过20岁生日的时候,接到树的电话,樱,出来玩好不好?

于是把所有的朋友都推辞掉。洗了个澡,换下平常懒散的T恤、牛仔裤,穿了一条花格子的布裙,配了一件小小的乳白色的白色外衣。我飞快地跑下楼去,听见裙子拍在小腿上的声音,那是我的焦急。

我看见树是在麦当劳门口。我险些认不出他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系一条暗棕色领带。我认出他是因为他和M大叔坐在一起。真是死性不改。你……你来啦。他上下打量我。末了,还吹了一声口哨。

于是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树,你有病吗?

进麦当劳的时候他为我开门。那是很绅士的做法。我很奇怪他这么做,但我还是喜欢的。树要了大杯可乐和红豆派,还有一杯巧克力圣代。我惊异。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树笑了笑,猜的呗。樱,有件事要问问你。

我敲他脑袋,什么?

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青岛去,不上学了?

我沉默,把可乐倒在圣代里。

你该不会是失恋吧。哈哈……他笑得真开心。

没错。被你猜中了。他的笑声顿时停住。我耸了耸肩,没有办法啊,心里就是过不去,就瞒着父母同学跑出去了。而且把这两年打工的钱花得精光。却发现,不管在哪里,伤心都是一样的。就这样,你满意了吧。

他嬉皮笑脸,嘿嘿……不说这个了,看我给你买的大蛋糕!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蛋糕,真“大”啊……就像咱们平时吃饭的碗那么大!蛋糕不代表什么嘛,关键是心意!这个绝对够咱俩吃了,来来来,切蛋糕之前许个愿,很灵的……

他唧唧呱呱好一阵子。我脑袋已经转不动了。于是胡乱许了个愿,吹灭蜡烛。唉,我的20岁生日啊,就毁在这小子手里了。他却还在那里幸灾乐祸地说,好了,好了。可以吃蛋糕了,你多吃点……

突然他掏出一个黑绒小盒子放在我面前。

什么?吓我一跳。

你打开看看,生日礼物啊。

我把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一枚白金戒指。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愠怒。

你把戴的那枚戒指换下来吧。老看着它会伤心的。看我的这枚多好,不会掉色。

眼睛有些刺痛。突然想起安妮的话来,一个女人的寂寞总是漏洞百出。

树走的那天是12月25日。他一早就把我叫出来,却只和我在雪地里散步,一句话也不说。

你把我叫出来就是让我和你一起挨冻么?就算今天是圣诞节也不行。你说句话啊!

他依旧沉默。

我想他大约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才这样沉默地和我走在雪后的街道上。或许他只是想找个人陪陪,不需要言语。于是我默默地跟着他,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或者把雪扬在他的脸上,攒个雪球打他的后背。我们就这样走着,走着……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又觉得有些悲哀……我这样走在他的身边,离得这样近,却不能分担他的哀伤。

在一棵很大的圣诞树下他停住了。樱,他轻轻地叫我。声音很温柔,从未有过的温柔。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什么感觉吗?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舔舔自己的伤口。你在听许美静,她也是我的最爱。那盘专辑里我最喜欢的是《海市蜃楼》,我知道你也是。我们之间有太多巧合。在海边的时候你哭了,尽管你极力掩饰。那时我真想好好安慰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会有更好的人来照顾你……

你闲着没事说这些干嘛?我打断他。

我……下午去北京,然后飞澳大利亚。

要去多久?

大约……3年。

原来,他是来跟我告别的。原来,他只是来跟我告别的。我觉得自己像陷入了一片沼泽地里,不管怎么挣扎,怎么努力,还是一样要掉进去。不管是爱我的和我爱的,终究都会以某种方式离我而去。我又走了一个圈,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个,走多少个才能走到尽头……

我的身体垮了下来,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他扶着我,阴着脸,看我千变万化的表情。最后……算了,无所谓了。我说,好好好,你走吧,你走吧。

他指着那棵圣诞树说,樱,这棵树,你看看。

看见了,看见了。你到底走不走?

3年以后,我们在这里见面好么?平安夜,12月24日,然后咱们一起过圣诞节。

行了行了,不用你安慰我。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怒。箭步上来扯走了我的大围巾,然后又从我的脖子里揪出那条项链,他捏着那枚白金戒指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明不明白?他又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我说,有件事我的确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可乐、红豆派和巧克力圣代呢?

他咯咯笑了起来,因为我也喜欢。

你知道我生日许的什么愿望吗?我希望,每件事,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好吧,好吧。我想,3年时间,不管他回不回来,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生活还要继续。我还要天天上课,要准备我的论文,还要准备研究生的考试。我每天奔波于宿舍、教室和饭堂之间。他从不写信,只是每到一个地方就给我寄来明信片。英国,法国,等等等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些地方,他也从不提起。还有,圣诞节的时候,他会寄来一棵小小的圣诞树。

我还好。我总这么对自己说。除了逛商场的时候,被门帘打到脸时,会一个人找一个地方偷偷掉眼泪。

又下雪了。雪花不大,像毛毛的细雨一样,我在心里就是这么感觉的。我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留了很长,可以扎得很好看。他们都说那样子很女人。不知道树还认不认得出。今天,他可能会回来。

我等在那里。那棵圣诞树下。我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羽绒服。下边是一件花格子的布裙。还有一双栗色的小靴子。那棵圣诞树被妆扮得很漂亮,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和各种样式的小礼物。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我想,他也不确定我会不会来。可是现在,我等在这里,就在这里。我想起那首歌,许美静的《海市蜃楼》,她在悠悠地唱着:

不断摸索我的心事,是不是你的手。衣服穿得那么厚,是不是因为你不够温柔,也许爱情全都是我无中生有,灯光变得那么漂亮,是不是你眼眸思念长成一棵树。是不是因为还没爱个够。也许爱情只是一场海市蜃楼。

时针指向午夜12时。还有5分钟。我想,他大概不会来了罢。我的感情好像又经历了一个轮回。三年的等待,我知道,尽管我这样等在这里,尽管我只凭借5个月的记忆思念了他3年,我不知道,我要用多长时间把他忘记。

还有一分钟,60秒。好吧,这一分钟,像一个世纪一样,我坚持不下去了,真的,无法再坚持下去,等待得太长。我的耐心好像被时光的痕迹摩擦得消失殆尽。

那结局,怎样才能完满呢?那结局,我该怎么样承受呢?我倒宁可,不去揭开它。我转过身,吸了一口气,走出第一步。这一步,是迈向深渊么?

喂,你就这么走了啊,还有几秒才到圣诞呢。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笑了笑,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