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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上海:从钱庄到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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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庄信守承诺,经销商气定神闲,洋行买卖畅行,是谓三方共赢;因商业和流通的呼唤,受外国资本在华开办银行的刺激,倡办中资银行开始星火燎原

上海是中国近代金融业滥觞之地。从一个简陋的小渔村,发展成闻名遐迩的繁华商埠,金融因子的潜入,无疑起着激活作用。“商人集则商市兴,财富集则金融裕”。在上海这个善于兼容并蓄的都会里,银行、钱庄、票号等形形的金融机构,曾经一度交相辉映,演绎着经济屋檐下的化妆舞会。

追本溯源――

“混搭”经营见雏形

上海的钱庄,起源于何时,众说纷纭。翻开《中国金融发展小史》,有“明代中期以后出现了私营的钱庄、银号、票号等金融组织”的记载。《旧上海金融业综述》亦称“上海邻县常熟在明万历年间(1573―1619),已有钱肆,估计这时国内外贸易已较发达的上海,不会没有钱庄”。不过迄今为止,比较靠谱的史料,是现存豫园内园中的一块碑文。内园是早年钱业公所的所在地,有一块1921年勒写的碑文中记述:县治北城隍庙有东西二园。西园即明潘恭定豫园,中更芜废,而玉玲珑三峰仅存者;东园一名内园,广袤不逮西园而幽邃过之。乾隆年间,钱业同人醵资购置为南北市总公所,以时会集……盖自乾隆至今垂二百年,斯园阅世沧桑,而隶属钱业如故。在内园另一块嘉庆二年(1797年)碑记上,还刻着乾隆年间上海各钱庄名录,尚可完整辨认的有82 家。由此可见,上海早在乾隆年间,即距今二百多年前,就已在孕育着金融业“梦开始的地方”,钱庄如雨后春笋般地破土而出。

钱庄的萌芽,用眼下时髦的说法,当数商铺经营的“混搭”效应,与米店、布店、煤炭店等有着牵丝攀藤的关系。上海开埠前,商品经济比较发达,伴随着商品交换与货币流通,资金借贷应运而生,于是不少商铺也捎带做些资金拆借的买卖。当时任钱业公会会长多年的秦润卿曾著文说:实始于旅沪绍人开设之煤炭肆,兼营小规模之存放业务,积之稍久,各方称便,业务日见发达,相继开设者日众,渐次形成钱庄之一专业。此外,早年的书报惯于用“钱米店”和“钱布店”字样,可见当年有些米店和布店也不甘寂寞,以兼营货币兑换和存放款为副业,做活生意。就这样,经年累月,款项进出日益浩大,金融调度日趋频繁,原先的“带带过”显然无法适应市场需求,于是反客为主,副业渐渐地做成了主业,钱庄业顺其自然,得有创业成功之机会。“钱业为百业之首”。钱庄业与工商业有着天然的相互依存关系,钱庄的作用是协助工商融通资金,商业需要的营运资金,有赖于钱庄予以短期的周转,同时,钱庄又靠广大工商业开展存放汇业务,两者唇齿相依。

旧上海的钱庄大多聚集在黄浦区。据1942年进泰来钱庄当学徒的夏弘宁老先生回忆,当年,宁波路、天津路、北京路、四川路等几条马路是钱庄的集中地,马路两旁挂着各式各样的钱庄招牌。即便在这些马路两旁的狭小弄堂里,也是钱庄林立,如天津路的福绥里、同吉里、鸿仁里;宁波路的兴仁里、同和里、永清里;北京路的清远里等。仅在兴仁里这条不长的里弄中,就有挤挤插插布满了十一家钱庄,可谓“夹缝中求生存”。虽然钱庄规模有限,设备简陋,操作方法陈旧,而当时已经出现的洋商银行则资本雄厚,似乎难以与其相抗衡,但钱庄在旧上海“小车不倒只管推”,仍然稳步经营,经久不衰,可见一定历史条件下,钱庄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根深蒂固――

“小块头”有大能量

“土枪土炮”的钱庄,能在群雄逐鹿的旧上海金融市场站稳脚跟,分得一杯羹,究竟靠什么?洋商银行尽管规模浩大,但“大有大的难处”,成本高、开销大、调头慢,繁文缛节,水土不服;而钱庄经理土生土长,熟悉地情,拥有丰富的人脉资源,他们在上海扎根经营比洋商银行早,“先进山门为大”,而且对上海工商界的头头脑脑都熟悉,对外地携眷避居上海的富绅、官僚、政客也多有往来,易于营销。钱庄若能拉到这批客户,存款金额大,变动性少,可以长期运用生息,确是“宝大祥”生意。同时,钱庄机构精简,分工明确,经理、襄理之下,分设清账、跑街、汇划、钱行、跑银行、洋房、信房、客堂(俗称八把头),连同所有学徒、栈司,少则几十人,最多也不超过一百人,薪津开支较少且工作效率较高。有个故事颇具说服力。豫源钱庄经理秦润卿,鉴于钱庄规模小,发展慢,征得豫源创业人的同意,于1919年2月改组为豫源商业储蓄银行,结果银行的营业收益反而不如钱庄多,只好硬着头皮“翻烧饼”,不出三个月,豫源商业储蓄银行关门大吉,改设福源钱庄,仍由秦润卿任经理,重整旗鼓,获得良好业绩。

金融以信为本。很难想象,一个信用缺失的金融机构,客户敢拿自己的血汗钱往它的钱柜里扔。当年的钱庄庄票,曾被工商界人士誉为“金蝴蝶”,意思是庄票可以满天飞。工商界之所以信任庄票,源于钱庄为资本家的合伙组织,合伙的股东大多为工商巨富,不但负有无限责任,还负有连带责任。在合伙股东中,如出现不能垫付对外债务的情况时,则由其他富裕的股东连带负责清偿。钱庄有了股东支撑,腰杆子就更加硬朗了,庄票的信用与日俱增。还有钱庄与钱庄之间,也互为联号,结成“信用同盟”,例如福源钱庄、福康钱庄与顺康钱庄,成为经济上的三庄一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工商企业开出的银行支票,有时遇头寸不足,不能付现,变成“空头支票”;而钱庄开出的庄票,素有信用,到期付现,口碑一传,庄票比支票吃香。

鸦片战争失败以后,上海辟为国际通商口岸,洋商银行相继在沪登陆。由于洋商银行在我国内地缺少分支机构,天地两不应,洋行买办深入我国内地推销洋货或收购物产,都要通过各地的经销商,而洋行对各地经销商的信用两眼一抹黑,这种跨越地界的买卖,全凭信用,因此必须请出八面玲珑的钱庄为之担当中介的重任。譬如经销商为洋行推销十万两银子的洋布,由经销商请其钱庄签发一张二十天期的庄票,洋行收到庄票就介入洋商银行,并将货物发给经销商,经销商卖出货物收到货款后立即归还钱庄的贷款。所以经销商推销洋货向钱庄申请贷款,乐于付出较高的利息和手续费,钱庄坐享其利。这般周而复始,钱庄信守承诺,经销商气定神闲,洋行买卖畅行,是谓三方共赢,皆大欢喜。难怪乎气势汹汹的洋商银行也不敢看轻钱庄,不得不与之“攀亲结缘”了。钱庄庄票名声漂洋过海,至今伦敦大英博物馆中还陈列有上海福康钱庄的一张庄票。

柳暗花明――

本土银行风潮起

当然,本土钱庄兴盛一时,并不能成为诊治社会经济病症的灵丹妙药,随着西方银行经营理念的渗透,中资银行的推出,也就变得“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考量中国近代史,最早向中国人介绍西方银行的大概要算和林则徐同时代的魏源了。1847 年他在《海国图志》中就向中国人打开了金融的一扇窗,介绍了英国的英格兰银行和其他的商业银行,并解读了英国的债券、银行券以及银行存放款和汇总等业务活动。那时,魏源还未提及到银行两字,他只是把英文中的Bank 翻译成“银局”。差不多与此同时,英国商人在上海建立了中国第一家外资银行,这家银行原名丽如,其优雅犹如淑女一般,但是它做的生意当中,有一大宗却是鸦片。

无独有偶,最早留学美国的容闳也曾向太平天国提出了七条建议,其中第五条是“创立银行制度及厘订度量衡标准”。容闳将银行看成是一种新的制度,这是“吃洋面包”的经历给他带来的切身体会。这些建议虽然由于太平天国运动的失败而未能付之现实,但倡办中资银行的星星之火,因为商业和流通的呼唤,特别是受外国资本在华开办银行的刺激而开始思想的燎原。1892 年,著名的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想家郑观应提出了创建银行的条议。在他看来,“中国钱庄资本二三万,放款数十万,稍有倒欠,呼应不灵……子为今之计,非筹集巨款,创设银行,不能以挽救商情而维持市面也。”这是他看到旧式钱庄资本经营的弊病后,提出的以创办新式银行来挽救商情市面的设想。同时,他还连珠炮似地历陈开设银行的十大好处,诸如“聚通国之财,收通国之利,呼应甚灵,不形支绌”,“国家有大兴作,如造铁路、设船厂,种种工程可以代筹”,“国家借款不须重息,银行自有定章,无经手中饱之弊”,“出洋华商可以汇兑,不致如肇兴公为洋人掣肘”等等。

中国人自己银行的出现,比外资银行晚了整整五十年。1897年5月,由洋务派官僚盛宣怀创立的中国第一家银行,亦建立在上海外滩,起名为中国通商银行。第二年即发行纸币。中国通商银行的英文行名开始为“银行”,此银行的官方性质由此可见一斑。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私人资本银行,当推1906年在南市大东门外万聚码头开办的信成银行,其股东为华人富商和海外归来创办实业的游子们。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李鸿章、盛宣怀等人积极筹办中国通商银行的同时,“海归派”容闳更显开阔的思路,坚持先创办国家银行。为了向中央政府力陈己见,容闳广引博证,大展身手,“啃”下了1875年美国法律中有关国家银行法的资料。按照容闳的美好蓝图,政府先筹集1000万两白银作为国家银行的开办资本,其中200万两用于购置各种机器,重印制国债券及钞票,铸造银币,另外200万两用于购地建屋,其余600万两则存在银行库中,用以购买金银铜等贵金属,铸成各种货币,流通全国。容闳还主张仿效美国,“向美国财政部商酌此事”,“调查设立国家银行最良之法”。但是,容闳的国家银行计划,终因中国通商银行的面世而寿终正寝。

(本文作者系上海市银行博物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