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獾长出天使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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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几年前的一天，我们这支野外生物考察队到达考察的最后一站――澳大利亚西部的塔斯马尼亚州。威尔逊教授希望能发现一些罕见动物并跟踪它们的生活，多拍一些珍贵的照片带回去。

这天午后，我们正在林中仔细搜索，无意中，发现有一道犀利而凶狠的目光从一棵小树的密叶缝隙中向我们射来。那是一只皮毛漆黑发亮的小动物，如同一只短腿猛犬那样龇牙咧嘴、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大家都转身盯着这个丑陋的小东西仔细看起来。它居然毫无惧色，咧开满布獠牙的大嘴，发出阵阵咆哮声。威尔逊教授和我向前走几步，那个小动物不但没有躲闪，反而身体前倾，把尾巴笔直地竖起来。

这时，一股刺鼻的恶臭传出，我一阵反胃。

威尔逊教授却喊起来：“太好了，这正是塔斯马尼亚‘魔鬼’，一种叫袋獾的动物，我们居然能发现它！”

这是塔斯马尼亚州唯一受到动物基金会保护的小动物。它在动物王国中以恶臭闻名，因此也有人称这种动物为“恶臭魔鬼”。我和乔动作麻利地拿出照相机准备拍摄，罗伯森也赶忙拿出捕捉工具。正当大家忙碌的时候，这个小东西忽然尖叫一声，一溜烟扭头狂奔起来，我们连忙紧紧跟上。威尔逊教授见玛丽跑得比较吃力，让她在原地休息，等我们回来再接她。

我们沿着袋獾的脚印向前追去，可是它跑得太快，我们很快就看不到那个小黑影了。就在大家休息时，树林里忽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夹杂着变调的哭喊，同时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扑鼻而来。

“不好，玛丽出事了！”罗伯森第一个冲了回去。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一群塔斯马尼亚“魔鬼”聚集在玛丽周围，个头最大的那只正咬着玛丽的鞋子狠命撕扯，另外几只撕咬着她的腿部和手臂。玛丽的衣服已经被撕碎，手臂和大腿都被袋獾尖利的爪子和牙齿抓咬得血肉模糊。

罗伯森大吼一声冲了上去。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几只袋獾转身就往树林深处跑去。奇怪的是，有一只特别肥的袋獾跑得特别慢，威尔逊教授叫上我一起去追。我们惊喜地发现，这是一只母袋獾，它的肚子鼓鼓的，好像是怀孕了。

可没料到，那只原先跑开的大袋獾，这时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护卫在母袋獾前面，冲我龇牙怒吼。

“留神它，”威尔逊教授嘱咐我，“这只很可能就是它的丈夫，小心别被它抓伤。”我小心而迅速地把网撒开，那只大袋獾猛地跳开，母袋獾则因身体笨重而被套在网中。

2

母袋獾被我们关进一个小笼子。它放声尖叫，声音异常刺耳，那只大公袋獾就在不远处，也发出呼应。

天很快黑下来，劳累一天的我们一个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着了。忽然，我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还听到几声尖叫。大家都从睡梦中醒来，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好几只袋獾正守在那儿，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火光让它们不敢靠近，可是它们不肯离开，为首的正是那只逃走的公袋獾。

僵持了一会儿，我们的火要熄灭了。随着红色火焰慢慢消失，袋獾们的胆子也逐渐变大，一步步围了上来。而那只公袋獾却忽然扭头跑掉，后面的几只一拥而上，把我和威尔逊教授围起来。

“不要惊慌，不要杀死它们。”威尔逊教授大声喊道。我们奋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不让它们靠近。就在这时，玛丽忽然尖叫起来：“快，快看！”原来那只事先跑掉的公袋獾根本没有离开，而是绕了一条路来到母袋獾的笼前，拼命抓挠着笼门。“看好那只笼子，”威尔逊对玛丽和罗伯森说，“一定要拍到它分娩的照片。”罗伯森上去想把那只公袋獾赶走，可是它一见有人过来，立即扭头咆哮。

被几只袋獾纠缠的乔在挂彩后，终于忍不住发怒：“去死吧！你们这群鬼东西！”他拿起枪瞄准一只袋獾，对着它的腿就是一枪。一声惨叫，它的腿中弹了。其余的袋獾受到惊吓，都尖叫着跑了。余怒未消的乔看到那只公袋獾还在笼子前冲着罗伯森怒吼，忍不住又开一枪：“你也去死吧！”威尔逊教授冲过去试图拦住他，可为时已晚，乔的子弹已经射穿了它的左后腿。那条腿的关节已断裂，只剩一点儿皮连着，鲜血汩汩而出。

公袋獾没有躲闪，依旧疯狂地扑着笼子，它的血液不断流失，可是仍然没有一点儿退却的意思。威尔逊教授和我们走近它，只见它定定地盯着我们，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威胁的叫声已经很小，因为它几乎没多少气力了。

3

天明时分，一阵凄楚的叫声传来――母袋獾终于要分娩了。我们将它小心地从笼子里移到外面，放在干草和衣服做成的窝里。很快，两个红色的肉乎乎的小东西随着鲜血掉到铺好的干草上……约翰拍下了这令人激动的时刻。

生产过后的母袋獾看起来非常疲惫，它慢慢地喘息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四处嗅着，先是把掉落的胎衣全都吃下去，接着又焦急地到处找着什么。

公袋獾见了，焦急地大叫起来。

这时，奇迹出现了，只见那只公袋獾拼命地咬着它那条断裂的后腿，然后将咬掉的后腿轻轻地放在母袋獾旁边。急需营养的母袋獾低头看一看，马上大啃起来。骨头被咬碎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而公袋獾眯着眼睛卧在旁边，好像听着动听的音乐。

一条腿骨很快就吃完了，母袋獾和公袋獾依偎着卧在一起休息，两只小袋獾在妈妈的育儿袋里动来动去。“夫妻”两个都极为疲倦，但表情非常幸福。

天亮了，我们好不容易走出这片灌木林，结束了考察。

关于袋獾分娩的照片和文章，在多家动物杂志上刊登后，引起轰动。在这篇文章的后面，威尔逊教授加上这么一句话：“我们这次考察的最大收获，并非亲眼看到并记录了袋獾的分娩，而是目睹了一场伟大的爱情。在爱的天空下，再凶猛和残忍的动物都会长出天使的翅膀。”

宋朝波摘自《经典美文》

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