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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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他总说自己是个坏学生。是的，他是有点“坏”，至少不是那么“好”。

他总在早自习上到四分之一后，才顶着一头乱发从教室后门踢正步进来，然后一阵鸡飞狗跳地翻找几米的画册。

他总说自己只喜欢两样东西――素描和足球。所以他总可以把外国球星繁杂的名字记得一字不差，却连英语语法中一个“现在完成时”都要想上半天。

他总会花上整节外语课的时间，把头发拨来弄去捣得一团糟。我拿白眼看他时，他便收起那面袖珍的镜子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叫‘凌乱美’呢！”他也会在心血来潮时，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干净整洁的帅学生，然后在“老班”眼前晃两晃。

他总会在“老班”找他谈过话后老实一两天。这一两天里，他说的最多一句话是：“我是个坏学生，可老师说我并不坏。”

他总说自己是个有钱的孤儿。他那有钱的爸妈长年累月不在家，而他银行卡上的数字却总是高居不下。他会到银行取一口袋硬币，然后挨个儿发给整条街的乞丐。所以，你常会看到一个长得干净漂亮的男孩蹲在地上和蓬头垢面的乞丐聊得哈哈大笑，他常对我说：“他们很诚实。”

他总是拿着几米的画册，看上半天。这个时候我觉得他就像几米画中那长着绒绒头发的孩子――干净却忧郁。可有一天，他对我说，他是孩子牵着的那只不会游泳的小野鸭。我突然明白，一只野鸭不会游泳，就像一个孩子不懂生活一样。

他总是背着空书包站在人潮涌动的斑马线上，抬头看天，又低头看地，就是不急于过去，任凭身边一拨一拨的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他说他不在乎。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执著地站在十字路口，用那双迷茫的眼睛努力找寻着回家的方向。

他总是在我找参考书找得眼冒金星时，才把书端端正正摆到我桌面，我生气，他就没心没肺地笑得前仰后后，然后停下来，突然冒出一句：“我该怎么办？”

某一天，他沉默，再沉默，然后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我爸妈今天又干了一仗。”然后侧过头，继续沉默。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只是随着他一同沉默，沉默得忘记了语言。

他总是爱一遍又一遍地爬楼梯，一层一层上去，再一层一层下来，直到累得瘫坐在凳上，连呼吸也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有一天，我抱着书本下楼碰到他，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没有焦距，似乎不是对我而是对着我身后那堵斑驳的墙说：“我爸妈离婚了。”

那一刻，我看见他心中隐藏了很久的河水哗啦啦地从他的瞳孔中汹涌而出，决绝地冲破了骄傲的警戒线。

我赶忙转头走开，我隐隐地为他担心。

可是，那个曾经那么倔强那么骄傲的男孩，他的那么多“总是”突然在某一个清晨“咔”地戛然而止。那个大雾迷茫的清晨，我看到了似乎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境里的画面：

他抱着一摞参考书，站在大雾里，笑得竟如此灿烂。他快乐地冲着我大叫：“喂，你该叫我好学生了！”声音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传入我的耳朵，我笑了。

那一秒，我突然觉得他沉睡了16年，然后在16年后的某一天，天亮了，他醒了。

指导老师陈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