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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说我懂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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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捞”契诃夫—“敢排《海鸥》,那是需要勇气的”

当赖声川听说蒋雯丽曾在2009年就出演过林兆华导演的契诃夫作品《樱桃园》后,饶有兴味地问记者效果如何。当得到“现场不少观众都觉得很难过,还有人哭了”。这样的答案后,他把手一摊,有些皱眉,“哭了?林导把它排成了一个悲剧?可是《樱桃园》不应该做这样的舞台处理啊!”——你很难想象一贯谦和的他,会在北京讲出这样的话。抛却同行相轻的臆度,契诃夫戏剧到底是喜剧还是悲剧的争鸣其实已横贯一个多世纪。

如果把这个问题抛给契诃夫,答案是不言自明的:这位俄国作家在自己几出大戏《海鸥》、《万尼亚舅舅》、《三姊妹》、《樱桃园》的剧本封面上,都工工整整地写着“四幕喜剧”。

但对作者初衷的“误读”依旧存在,且还是圈子里顶尖的大牌。1904年1月17日,《樱桃园》在莫斯科艺术剧院首演,大名鼎鼎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接棒执导。戏中的女主角欧嘉,也是契诃夫最后的爱人,在一次排练后难掩激动,给契诃夫写信道:“安东,真是太感人了,剧本朗读会上大家就哭成了一团……”契诃夫阅毕却出离地愤怒了,回信告诉欧嘉:“哭?你们为什么要哭?我写的难道不是一个喜剧吗?!”而对于好友斯坦尼,契诃夫也毫不客气,称其“不过是个不算太差的导演,但却是个很烂的演员,他根本不懂戏!”尽管《樱桃园》首演大获成功,两人的私交却亮起了红灯——而契诃夫生前同丹钦科、托尔斯泰、高尔基等人都曾为此不惜争得面红耳赤。

数十年前,当赖声川还在加州伯克利大学读书的时候,讲义中把契诃夫抬到了承接现实主义。启发荒诞派的位置,赖声川回忆说,书上言之凿凿,自己却昏昏沉沉,“有次我问我的戏剧老师,契诃夫究竟好在哪里?连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伯克利有一整年时间赖声川和同学及老师专做契诃夫戏剧,所有人都很努力,可就是没有做出观众喜欢的契诃夫喜剧。惟一有喜感的竟然是,“我们演出时候,台下不少观众睡着了”。

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的孙强,此次在赖声川联排大戏《让我牵着你的手……》与《海鸥》中都担纲主要角色。他为了演这个戏自己曾去找资料,却找不着多少东西,“中戏、上戏和北电都一样,除了中戏的童道明老师,几乎没有人愿意去涉猎、研究这位大师。我在学校并没排过契诃夫,甚至没有一个老师和我聊过契诃夫”。在这位勤奋的演员看来,契诃夫的戏“从不呈现很大的矛盾冲突”也许是让人鲜有问津的原因之一,“在我看来,敢排《海鸥》,敢排契诃夫的戏,甭管什么,那都是需要勇气的”。

互文契诃夫—“先看这个人,再看他的戏”

此次将契诃夫的戏搬上舞台,赖声川的计划是这样的:下午上演《让我牵着你的手……》,由蒋雯丽搭档《如梦之梦》男主角孙强;晚上的《海鸥》,则由剧雪、孙强等演员共同呈现。“《让我牵着你的手……》是美国戏剧家依据契诃夫跟自己最后一位爱人欧嘉之间800多封信中的部分内容构成的。晚上演的《海鸥》则是契诃夫的传世名作。想想看,观众下午体会过契诃夫及其爱人欧嘉的爱情故事之后,晚上去感受契诃夫笔下‘展现各种谬误’的爱情纠葛,这是多么美妙的事。”赖声川说。

早在1990年,赖声川就在台北艺术大学排演了《海鸥》,口碑很好,当时很多人都问他改了什么,赖声川回答:我怎么敢改契诃夫的剧本,我只是把背景改为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上海。在他看来,“观众的笑声很微妙也很残酷,因为契诃夫让你笑的是人性的弱点和人的愚蠢、错误的判断,这方面有点残酷”。过往成功的经验,让赖声川可以自言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懂契诃夫的导演”。

“契诃夫的戏是‘反戏剧’,他去掉了所有舞台上的戏剧冲突,只留下看似平淡的生活。”赖声川说。笃信佛教的他称自己从静水流深的剧情中,看到了作者对于世俗情爱中男男女女纠结、纠葛乃至纠纷的悲悯。反观到契诃夫本人彼时的生活状态,肺结核把他的身体折腾得极为虚弱,但在莫斯科艺术剧院重拍《海鸥》的现场,他与最后的爱人欧嘉相逢、相识……欧嘉要在莫斯科排戏、表演,契诃夫则基本在雅尔塔的老家休养,彼此写给对方的800多封书信,成就了他们柏拉图式的爱情。

在赖声川看来,《海鸥》里面的感情的纠结全都是错误的示范,“夫妻的相处之道其实就是要沟通,你看契诃夫和欧嘉之间每天都会写信,一天不来信都会去撒娇,‘今天没有收到你的信……’”

BQ=《北京青年》周刊L=赖声川

BQ:在契诃夫众多著名的剧本里,为什么这一次你选择了《海鸥》?

L:《海鸥》是我最早接触的契诃夫的戏,也是通过《海鸥》才开始真正理解契诃夫,所以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最触动我的是契诃夫居然可以把“生命”直接搬到舞台上。没有一个剧作家的作品更像生命本身。

BQ:据我所知,《海鸥》在俄国的首演其实是失败的,联想到你曾说很多人排契诃夫的戏都没有真正理解他,你怎么看待这出戏?

L:这出戏超过它的时代很多,其实超过任何时代都很多。你要研究契诃夫可以有很多地方可以入手,可以从他的小说说起,可以从整个俄罗斯对于人物描写细腻的传统说起,但《海鸥》这出戏里头没有什么事件了,全部都是描写细腻的人物,当这样一种众生相呈现出来的时候,别人当然不能够接受。其实他的作品倒还是蛮适合东方人的口胃,东方人于文学喜欢抒情的东西,喜欢沉潜而有内涵的东西,但要不伤于凝重。

BQ:据说生活中契诃夫是个很幽默的人,这一点在他的短篇小说中也可见一斑,通过研读他的书信,你有没有一些自己的发现和心得?

L:一般文人的幽默契诃夫是完全有的,其实他的幽默还多一层,多一种黑色的、自嘲的、灰暗的部分。在我看来,这也许来自他童年的经历。老实说,他的童年是很坎坷的,每天被爸爸打得一塌糊涂。因为他爸爸打他的那种方式是完全不正常的,他爸爸的想法就是不打不成材,一边打一边说,“你未来会谢谢我的”,真的很残酷。他爸爸也不太会赚钱,开了个店,让他看店,也不让他好好读书。契诃夫是真的很有才华,于是自己开始写小说,开始小有名气,于是才能够脱离父亲的权威。他大概17岁开始就养家了,家里有七八口人。

BQ:看过《海鸥》的排练,我发现现场的氛围非常欢乐,你是不是把这出戏排的往夸张里走了呢?

L:《海鸥》我排得并不夸张。如果学者们研究我的戏会发现其实我根本没有改动什么,除了背景之外我什么都没有改。我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让观众找到亲密感,觉得契诃夫很亲近,不是一个外国人写的发生在遥远的地方的我们看不懂的故事。你完全可以看懂,就像发生在你周围的一样。等大家都熟悉了契诃夫以后,其他的导演就可以玩得更凶。也许,下一次我排,我就可以让演员全部穿牛仔裤,背景放在今天的北京,妮娜不是被骗到上海,而是东莞(大笑)。

BQ:契诃夫既是小说家也是戏剧家,你怎么看待他的这两重身份?另外,随着时光的推移,契诃夫的戏剧愈发被世人重视,他在戏剧界的地位也被某些人抬到了莎士比亚的高度,你怎么看?

L:契诃夫和莎士比亚并列不了,因为他的戏太少。我也喜欢看他的小说,但是我觉得他在戏剧领域做出的革命更大。在戏剧方面,他基本上是一个革命家。契诃夫到底革命在哪儿?这就很难解释了。他可以做出一个看似比易卜生还要写实的写实主义,但是没有人会这么去说,大家都还是会认为易卜生是比较写实主义的。所以易卜生、曹禺可能是一条线,但是契诃夫是哪一条线的呢?契诃夫是没线的。到底谁在模仿他?没有人,他很难模仿。但细细品读他的剧本,你会发现看似是生活,其实还是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难就难在这里,革命就革命在这里。说要搞得像生活一样,也不难做到啊,就像上世纪60年代那些前卫摄影家拿着摄影机摆在街上拍,拍八个小时就是一个作品了,也ok啊。

BQ:你怎么看待“海鸥”的象征意义?

L:实际上,《海鸥》里的象征的表现手法,跟易卜生《野鸭》这样的剧作完全不一样。有一点无厘头,其实有点像个笑话。就好比说我的《宝岛一村》我不叫它《宝岛一村》,我叫它《天津包子》,然后你就拼命去找“天津包子”的象征意义,其实没有意义,“海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或者说有什么意义?这有点荒谬,要说它有多大的意义,有又没有,就跟人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