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茶叶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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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春雨,洗去了旧年的尘埃,就把家乡的三月洗亮了。三月的春风轻轻一吹,满山遍野金黄的金银花开了、扫把花也开了,只要这两种能当茶泡着喝的花一开,外婆家的茶树上就要冒出一年一度最金贵的春茶了。

只要第一拨春茶一采,老舅总要用火塘边上的那只烤茶罐,烤上一年中的第一罐春茶,把它放在火塘边的祭坛上,让在阴世的外婆也尝一尝新,来满足她在阳世时对茶叶的嗜好,来寄托后辈儿孙对她的无限哀思。

外婆80岁时乘鹤西去了,她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遗产,就是一片100株的茶园和她的茶叶人生。

外婆的茶园现在已有50多年的历史了。那时还是大集体的时候,这个叫顺绿的地方就用牛从普洱驮来了大叶子茶苗,种在了一个叫团山地的地方。外婆预见到茶叶的好,硬是想尽一切办法,托赶牛人从普洱驮来了一百多株大叶子茶苗,在自家的自留地上,趁天黑时利用牛笼桩打出一百多个小洞,偷偷地栽下了茶苗。最后成活下来的不多也不少,刚好一百株。包产到户后,集体的茶园都分配到户了,人们都把茶园变成了庄稼地,只有外婆,把她的茶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精心侍弄着。

这是一片适合种植茶树的红胶泥土地,种下三年,茶树上就长出希望来了。随着岁月的更替,茶树吸足了天地间的灵气,长高了,外婆就把长高的茶树的尖砍掉,让剩下部分长出新芽来供采摘。

茶成了外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外婆一年只采两种茶,那就是春茶和雨水茶。春茶味香,耐泡;雨水茶则味淡,泡的时间短。只要春茶一长出来,无论农活多忙,外婆是要做茶的。她在太阳出来之前就采好了茶,然后把它放到铁锅里一面加热一面搓揉,一直到茶叶焙干透了才起锅,然后装进葫芦里密封起来,放在火塘边或火炕头上干燥的地方,用时再开封,用后又密封好。她说,这样的茶才是最好的茶,吃着才过瘾。

一天三顿茶,哪怕是不吃饭外婆也是要喝的。外婆吃的是罐罐茶,也就是烤茶。她把茶叶放进一个土罐里,把土罐在火塘上的炭火上不断地抖动,把茶叶烤至冒烟时,把刚沸腾的开水冲进土罐里,此时,罐口里全是一层白色的茶泡沫,香味就四散开去,正是品饮的最佳时刻。外婆坐在火塘边上,眯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品饮着。如果是早晨,茶香就是一家人全体起床的信号了;如果是晚上,茶一香,我们就知道,喝完了这一罐茶,外婆就要美滋滋地入睡了。

茶是能解百毒能治百病,这在外婆的身上一点都不含糊。外婆坚信,隔夜茶能解百毒,所以,她每天都要喝隔夜茶,但是要热了喝,冷喝会着茶寒。隔夜茶还能治脓疮,外婆常常用隔了几夜几夜的茶,给邻居们清洗那常年不愈的脓疮,洗了之后便奇迹般地愈合了。茶也是外婆的解热药,肚子热了,外婆把茶叶、盐巴和糯米放进土罐子里炒到茶叶焦黄,盐巴变红,糯米变焦时,冲进开水,慢慢喝下去,过不了很久,痛也就慢慢地消失了。对外婆而言,茶叶的药用远远不止这些,洗眼睛、拉肚子、咳嗽等等,外婆都能很巧妙地把茶叶用上,并且能做到药到病除的神奇功效。

只要有茶,外婆就能让我们惊奇。外婆能用茶叶做菜,做出凉拌茶或腌酸茶来,让那少粮少菜的年月的桌上有了几分丰盛。外婆也能用茶叶泡出糖茶来解一天的疲劳。更绝的是,外婆会用茶叶来占卜。她能用一年中的第一罐茶,看这一年年景的好坏,也能用一天的第一罐茶来预测这一天所要发生的事,这样的占卜往往都很灵验。

外婆的一生是与茶息息相关的一生。外婆爱茶的最高升华,依旧清晰地定格在我记忆的深处,那是在她弥留之际,她说要喝一口茶。喝过了这一生的最后一口茶之后,外婆才安详地闭上双眼,踏上了天堂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