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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家园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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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前的一次邂逅,成全了一个爱情传奇,也让李旻果的人生从此改变。10年中,她与来自德国的丈夫一直在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中,为生态保护过着隐士般的生活。

两年前,李旻果的丈夫猝逝,随后她又连遭两次致命打击。这个坚强的女人初衷不改,不但与那些汲汲于自杀式开发的官、商斗智斗勇,还带领自己的团队为营造地球“绿肺”而终日奔忙——

浪漫的邂逅,醉人的山庄

李旻果与德国生态学家马悠博士的相识是一个传奇,而他们的结合,则更像是一首诗。

1999年9月,云南世博会期间,时任一家报社记者的李旻果,与马悠在秘鲁大使的招待晚宴上相识。为了让晚宴更具南美特色,秘鲁大使还从本国空运来一支乐队助兴。晚宴很热烈,但李旻果骨子里是一个爱静的人,饮了几杯酒后,一时有些酒酣耳热,她便来到了外面的休息室。

这时,进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欧洲男子。别人参加晚宴都是晚礼服,他却上身着白衬衫,下身是泛白的牛仔裤,显得随意而洒脱。男人温和、俊朗的面庞,让李旻果感到有一种父性的亲切,就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男人也报以微笑,然后走过来,用英语跟李旻果打招呼。李旻果英语口语不错,就和他聊起来。

男子的中文名字叫马悠,是德国的一名生态学家。1997年,他受德国政府委派来到中国,担任中德政府合作的“西双版纳热带雨林恢复和保护项目”专家组组长。李旻果出生于云南普洱一个喜爱园艺的家庭,自幼在外公培植的兰花下长大,得知老马的身份和工作后,李旻果对他充满了敬意。

看到李旻果有些疲惫,老马请她到大堂喝杯咖啡清静一下。俩人像认识已久的朋友那样走到酒店大堂,老马坐到大堂一角摆放的钢琴前,笑着对李旻果说,我要送给你一件礼物。随后他弹了一曲蓝调,时而激情四射,时而忧郁悲怆,每一个音符都击中了李旻果的心。

一曲终了,老马热切地望着李旻果说:“如果你还是单身,请嫁给我!”

李旻果有些吃惊,又有些喜出望外,自从看到老马的第一眼起,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有了归属。她迎着老马的目光,调皮地说:“我还是单身,想娶我,就来吧!”

一见钟情,一锤定音。从此,他们沉入热恋之中,虽然有年龄和国籍上的差别,但彼此都感觉找到了心灵上的知音。

2000年正月十五,老马给了李旻果一个盛大而浪漫的婚礼:世界各地的朋友都飞来祝贺,各种肤色的友人聚在一起,为这个跨国籍跨年龄结合举行了一个盛大派对。放飞的孔明灯和天上的圆月辉映,地上的人们围着新婚夫妇载歌载舞,那一晚,李旻果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随后,李旻果辞去做了多年的记者工作,随老马在澜沧江边买下16亩橡胶地。他们准备砍掉里面的橡胶树,在这里建造一座爱的花园,取名为“湄公山庄”。

建造这个家园时,李旻果挺着怀孕6个月的大肚子,和工人一起搬石头抬木头。她那些生活在都市的朋友们夜夜笙歌,并打赌李旻果在那个荒僻的地方不会待上一周,但结果她们都输了。

李旻果一心想为腹中的孩子建造一个美丽的家园,按照老马的构想,一万多平米的地方,他们只住其中的百分之十,还有百分之九十是为花、草、小动物建的,而且完全按照雨林再造的计划推进。

当大女儿林妲出生的时候,湄公山庄已经雏形初具;二女儿宛妲来到人世的时候,山庄中的雨林花园已经郁郁葱葱。老马在欧洲就有“兰花的上帝”之美誉,而在湄公山庄里,老马培植的120多种兰花开满了整个花园,蛇、蜥蜴、小鸟等小动物在这里来来去去。一到雨季,花园里充斥着青蛙、蛤蟆、牛蛙等各种小动物的合唱。冲凉的时候,李旻果会看到青蛙蹲在地上,瞪着绿豆般的小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样子非常可爱。一天晚上,老马睡着睡着笑出声来,李旻果问他笑什么,老马说:“有一只癞蛤蟆跑调了!”

一对女儿一天天长大,夫妻二人的共识是:要给孩子一个完全自然的环境。

闲暇的日子里,他们一家大都是这样度过的:早上,女家庭教师放音乐叫两个孩子起床,老马走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开始磨咖啡,李旻果闻到咖啡的香气,就会爬起来。这时太阳出来了,老马把浴缸放满水,滴上精油,然后沉进去,有时全家都会泡在里面,聊上好久。太阳下山时,他们要喝落日酒,晚上一家4口睡在3米宽的大床上,尽情地说笑。

那段日子,李旻果幸福得一塌糊涂,她每天懒懒散散地坐在家里,看窗外的一朵兰花开了,而天又开始落雨了。和老马认识前,李旻果说忙得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自从有了这个家之后,她的心里全是这个家,并开始重新发现自己和这个世界。

灾难接踵而至,让她从头再来

当城里的人们每天都汲汲于更大的房子、更豪华的车子和更多的票子时,李旻果在她付出过心血和汗水的雨林中,一住就是10年。其间她没有到“山下”做过一次头发和美容,“我像只母兽那样,整天在山上为两个女儿建造花园,和丈夫一起推进他的事业。”

2004年,老马和李旻果在西双版纳成立“天籽生物多样性开发中心”, 意为“天赋籽权”,世间每个物种与人一样,都应该享有最基本的生存和发展权利。自中心成立以后,老马和李旻果尽其所能,以保护和恢复中国西南已脆弱不堪的生态系统。

2007年,老马和李旻果在西双版纳州勐海县布朗山乡租下6平方公里的轮歇地,建立了中国首个民间生物多样性保护区,希望建造一个既有生态价值又有经济效益的再造雨林样板工程。如此大规模的作业、采种、育苗,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夫妻俩投入了全部身家,甚至连自己的保险都卖了。他们在保护区种下近300万棵树苗,开始打造多层次全方位的立体生态系统。

为了让当地政府接受雨林再造并推广生物多样性的理念,老马鼓动李旻果重出江湖,和当地政府洽淡项目,推动对雨林的保护,并制止过度开发滥采兴建工业区的短视行为。

为了共同的事业,李旻果开始和政府部门打交道。就在她全力辅佐丈夫创立基业之时,命运却和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2010年1月26日上午,李旻果正在普洱市政府开会,却接到女儿林妲打来的电话,说爸爸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

李旻果一惊,立马发动汽车往回赶,她太清楚叫不醒的结果了。结婚前,在德国体检时,医生就发现老马患有心脏病,并劝他立即手术。但老马拒绝了,还安慰李旻果说,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我会为自己负责的。李旻果一直信服老马,就没再劝他做手术。

90分钟的车程,李旻果只用了40分钟。回到家,上到二楼,她看到老马像个疲倦的孩子一样,睡得很熟,只是再也没有了声息。抚摸着爱人的面庞,李旻果的内心空了,她知道今生的冬天来了。她陪着老马睡了一会儿,就像重温10年来的幸福,然后起身,安排老马的后事。

李旻果把老马葬在他生前为之奋斗的布朗山上,墓碑位于山坡最上方,右下角是一块巨石。这块巨石是李旻果寻找了很久才发现的,外形像乌龟,敲击能发出金属声。石头、墓碑、橡树构成三角形,代表着中国人所说的精气神,石碑上刻着“马悠博士之墓”,墓前种满了老马最爱的兰花。

从此,李旻果每周都去一次布朗山,在丈夫的墓前坐坐,倒杯他生前自酿的兰花蜜酒。丈夫虽然走了,可李旻果总觉得他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催促她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事业。

李旻果率领团队继续工作,并与普洱市政府谈好了一个项目:把普洱茶园按生物多样性系统来打造,同时把茶园景观系统推进到100万亩。

李旻果用疯狂的工作,来冲淡内心的伤痛,没想到灾祸再次降临。2010年2月初,她和老马精心营造的老班章保护区燃起了山火,火势凶猛,她眼睁睁地看着已现雏形的雨林再造工程被烧得满目疮痍。为了保护丈夫的墓地,她执意守护在那里,如果不是几位外国朋友强行把她拖走,她很可能会被那场大火吞噬。

丈夫猝逝,苦心经营的保护区被烧,李旻果遭遇了有生以来最沉重的打击。她在伤心绝望中挣扎了很久,是沉沦还是奋起?李旻果选择了后者。丈夫未竟的事业需要她独自承担,为家乡打造绿色家园的责任令她坚强,因此,当第三次打击接踵而至的时候,李旻果已经波澜不惊。

保护区被烧后的第二周,李旻果到昆明出差,当她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顿时惊呆了: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丈夫留下的实验室也分明有人来过。

她赶紧来到卧室,只见盛放贵重物品的箱子在地下扔着,多年积攒下的珠宝玉器被洗劫一空。

老天把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又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收走了,这也许是宿命吧!

连连遭劫,她反倒坦然无畏了。只要人还在,奋斗的意志还在,她就没有输。不是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儿吗?不是还有团结而敬业的团队吗?不是还有丈夫留下的生命多样性开发的技术财富吗?一切还能从头再来!

她对自己说,别趴下,一切还能从头再来!

坚定的守护者

永远的“阿凡达”

西双版纳的城市开发,近几年正以惊人的速度展开。商业地产和旅游开发,使这里变成一个大工地,作为地球“绿肺”的雨林,离城市和人群越来越远。

李旻果心急如焚,她动用了可以利用的所有资源,去和本地的开发商争土地,因为土地落到了那些人手里,就意味着一批热带雨林又要消失。尽管个人的力量很微弱,但她意志坚定并不遗余力。

李旻果的干预,引起了地产商的仇视。一次,她从市政府出来到楼下取车时,发现车胎被人扎了。诧异间,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用阴冷的口气警告她不要在地产项目上乱插手,不然有你好看!

李旻果最恨这种下三滥手段,她针锋相对:“这个项目我就要和你斗到底,你为了赚钱,不惜损害子孙后代的利益,亏不亏心啊!”对方看她义正辞严,恶狠狠地让她走着瞧,然后挂了电话。

2011年8月,李旻果又得到一个消息:政府要和一个地产商联手,把一块上百亩的雨林毁掉,上一个大型旅游娱乐项目。

这个消息,让李旻果又气愤又痛心。30年来,为了发展经济,地方政府推行单一的橡胶林种植,让这里损失了约40万公顷的热带雨林。在勐腊的一个河谷地带,分布着一大片野象喜欢吃的盐硝类象塘,由于雨林被毁正濒临消失。这个政府主导的大型旅游项目,再次威胁到西双版纳野象的生存。

李旻果找到主管领导,毫不客气地说:“你们这样做,是在犯罪!是对子孙后代犯罪,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犯罪!”

那位领导十分生气,不客气地把她“请”了出去,但她是请不走的。为了这个项目,她多次找到几位主管领导“讲理”,去的次数多了,每当她出现在市政府走廊里时,工作人员都奔走相告:那个难缠的女人又来了!

除了为保护雨林奔走呼吁外,李旻果还加快了生命景观系统再造工程的进度。她不仅要把普洱市做成生态茶园基地,还要在勐腊县开辟一块亚洲野象栖息地。李旻果相信,只要打造出一个生命景观系统样本,所有的人都会认识到保护雨林的价值。

2012年3月,李旻果的团队又与中央民族大学合作,开始了关于民族多样性的调查研究。另外,法国娇兰公司决定和李旻果的天籽生物多样性开发中心合作,以布朗山为基地进行兰花培植。全世界共有2万多种兰花,西双版纳就有500多种,老马生前曾在实验室里培植出120多种兰花——李旻果很看好和法国公司的这项合作。

李旻果还把文化传播作为天籽开发中心的一项重要内容,她认为现代人的迷失主要是价值观的迷失,人类的功利及短视已毁掉了太多珍贵的东西。她要通过文化传播的方式,把人心的种子唤醒并激活。

2012年8月,李旻果和她的团队策划了一个电视栏目,叫《妲妲的世界》,以林妲和宛妲两姐妹行走世界各地的植物园以及自然保护区为主要线索,展现地球生物和动物的多样性。除此之外,李旻果还计划拍摄一部以《天籽》为名的电影,意在表达作为地球“绿肺”的雨林,每天都在被飞速蚕食,她希望通过影视等传媒,唤起人们对雨林的关注。

李旻果密切关注的,还有两个女儿的成长。自幼在雨林里生活的林妲和宛妲与众不同,她们跟花儿对话,跟鸟儿对唱,能感知大树的能量,能听到落叶的声音,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林妲弹钢琴无师自通,宛妲则喜欢把所有的文字都画成画。两个混血孩子,有着惊人的美丽,更让人感叹的是,她们都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淡定,举手投足带有一股超凡脱俗的飘逸之气。

因为扛不住父母的压力,李旻果曾把两个孩子送去学校读书,但新鲜感过去以后,两个孩子对妈妈说得最多的就是:妈妈,我们可不可以不再上学了!李旻果也是从教育体制走过来的,她觉得它扼杀孩子的天性和创新意识,最终决定让孩子退学,并为她们设计了一条成长之路:和大家一起学习,通过拍电视栏目的方式边走边学,让孩子在行走中成长。

让李旻果欣慰的是,她手下有一个优秀的团队,其中的年轻人最初是绿色志愿者,在与李旻果的相处中,受她对雨林保护的执著以及对生命景观系统开发前景的感染,后来都留在了她身边。

与这些年轻人在一起,激发了李旻果身上的活力。她对大家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有一天,我们会让人们实实在在看到一座山的变化,一个村落的变化,一个城镇的变化!”

李旻果说这些的时候,总会想起她痴爱的老马。保护雨林是她和丈夫的一个梦,这个梦很美,但圆这个梦很艰难。不过,为了这个梦,她愿做永远的“阿凡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