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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者李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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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不足30平方米的练功室里,56岁的重庆秋成包装材料公司董事长李秋成坐着轮椅,右腿搭在一根比平日练习时足足矮了半米的压腿架上,吃力地将上半身压下、抬起,压下、抬起……

在一周前的一次练习中,李秋成拉伤了左腿,至今这条腿都不能动弹,这根矮半米的钢架和现在坐着的轮椅,都是在他受伤后添置的。

李秋成吃住在厂里已有20天,这20天,他一天也没有回家。他不愿去想女儿和妻子,因为一想起她们他就会心烦意乱。此时助理小刚陪在身旁,又紧张又担心,手里捏着一张拧好的湿毛巾,随时准备递给李秋成擦汗。跟董事长做事已经有些年了,李秋成的执拗小刚不是没见识过,但这次,他觉得李秋成固执得自己都有点害怕。至于劝他回家,那是万万不敢提的,他怕话一出口,董事长就会扔毛巾朝他吼“滚出去”!

小刚去厂里的食堂给李秋成买饭,有个女职工凑过来:“陈助理,老板这些日子到底关在屋里练哪门武功呀?还把会议室改装成练功室,是气功还是香功?”“去,别胡说,你们不懂,是芭蕾。”“芭蕾,芭蕾……”女职工困惑地唠叨着走了。小刚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把饭端进李秋成的办公室,却看见财务主任也是董事长夫人的唐毅坐在大班桌对面的沙发上,不停抹眼泪……

芭蕾梦苏醒

2006年4月24日,李秋成和一帮生意上的朋友到一个度假山庄过周末,晚上观看表演的时候,大家玩得兴起,因为知道李秋成曾是部队里跳舞的文艺兵,便硬把他推上舞台。李秋成索性逐了朋友们的意,临时发挥,踮起脚尖反串了一出芭蕾舞《白毛女》,结果他跳得很棒,台下观众的热情让他始料未及,掌声和鲜花几乎将他淹没了。而真正的白毛女被晾在一边。

那一刻,他仿佛又看见年轻时的自己――那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借了女兵的红舞鞋,躲在树林里练芭蕾。那时他整天梦想着上台跳女角,终于有一天,顶替一个生病的女兵上了台,台下居然没人认出一群女孩里有个小子,观众如往常一样欢迎、鼓掌,但这掌声对李秋成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那之后,李秋成便真正爱上了女性舞蹈。然而反串机会毕竟很少,到退伍时他总共也只演过几次。这个遗憾一直埋藏在他心底。

“秋成,好样的!”看着眼前热情肯定赞许自己的观众,李秋成内心深处那个蛰伏多年的梦,苏醒了,他感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跃,那种愉悦和兴奋,是做了十几年商人不曾体验过的。恰在这时,山庄文艺团的负责人找上门来,邀请他当临时演员,李秋成掏了张名片递给她,对方一看顿时傻了眼,连说“没戏了没戏了”,心想堂堂一个公司董事长,哪里可能到一个小剧团来跳舞?

然而数天后,当剧团团长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再次打电话给这位李董事长时,李秋成却答应了她的请求。5月9日,李秋成代表剧团参加了重庆市知青文艺展的预演,还是那出《白毛女》,再次反响空前。剧团团长激动地对他说:“李总,您要是不参加7月26日的正式演出,就太可惜了,我保证,如果您参加,一定可以拿个金奖回来!”李秋成思虑良久,终于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重拾芭蕾!

父女反目

妻子唐毅知道丈夫跳芭蕾,一点没反对,她对丈夫说:“老李,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生意场上拼打,够辛苦了,有更多的梦想和追求是好事,我支持你!”一向敬重丈夫的唐毅一点没觉得跳女角有什么不好,她觉得,丈夫就是天,只要是他的决定,就一定对。

可女儿就不一样了。那天女儿李卓家放假回来,一家三口高高兴兴聚在一起吃火锅。李秋成说:“家家,你晓不晓得爸爸在跳舞?”女儿一听兴致来了:“跳舞好呀!能锻炼身体,总比你整天不是忙在办公室里就是醉在酒桌上强。我也跳呢,不过我跳的是街舞,你跳不了的。”李秋成不屑地看了看女儿,“你那个哪里叫舞?我跳的是芭蕾,是高雅艺术。”女儿吐吐舌头,“只要喜欢就好嘛。”

一旁的唐毅瞪了李卓家一眼,接过话来:“你知不知道,你爸跳的那个‘白毛女’真是绝了,是正儿八经踮起脚尖跳的那种哦,那天演出时,台下居然没人认出你爸是个男的。”“你说什么?妈,你说爸跳的是白毛女?像个女人那样子?!”女儿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怒目圆睁:“爸你有没有搞错?演女的?!你那不成人妖了?!”“你怎么这样说爸爸!”李秋成被激怒了。“不是人妖是什么?一个堂堂董事长,翘个兰花指,屁股一扭一扭的,还要弄两个鼓鼓的假胸,那就是人妖!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让我怎么出去做人!?”“啪!”李秋成想也没想就扇了女儿一巴掌,暗红色的五个指印随即出现在李卓家白皙的脸上。这是李秋成第一次打女儿,手掌没来得及缩回来,他已经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一旁的唐毅面对这个场景已是目瞪口呆。

李卓家捂着火辣辣的脸,委曲的泪水涌出眼眶,接着就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人妖人妖,你就是人妖!”然后一口气跑到大街上。眼前是黑夜里的车水马龙,一时间她真有冲进去让汽车碾过自己身体的冲动。她不明白究竟哪里出错了,更不明白一直很“大男人”的爸爸为什么会那样“变态”地去装个女人哗众取宠,而妈妈却一味顺从,从不对丈夫说一个“不”字。她蹲在街边哭了很久,觉得20岁的人生一片昏暗。

这边李卓家正伤心哭泣的时候,那边唐毅也遇到人生中最大的挫折,脾气暴躁的丈夫把对女儿的气全发泄到她身上,丈夫说:“你是怎么当妈的?把女儿教成这个样子,你还有脸见我?!”这个显然有些不近情理的丈夫,无论如何压抑不了内心的愤懑。委曲的唐毅本想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又吞回去,她知道,李秋成脾气一上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也根本不讲道理。

想着养了20年的宝贝女儿,如今为这点事就和自己翻脸,李秋成把气全出在妻子唐毅身上。然而唐毅这个在女儿眼里非常传统甚至懦弱的女人,却三十年如一日地照顾着丈夫,从不曾有一句怨言。“夫如天,知恩便要图报”,这就是唐毅心中最简单的准则。女儿因此常对母亲说:“妈,要是哪天爸没了你,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唐毅对丈夫的感情,女儿哪能明白?

坚守的信念

李秋成住进厂里,天天挥汗如雨地练功,唐毅就家和工厂两头奔波,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带上丈夫的换洗衣服,到了厂里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助理小刚,问李秋成的生活状况,缺哪些生活用品;晚上下班回家,给女儿做饭,劝导女儿。可是十几天了,丈夫一句话也没跟她讲过,女儿总共就说过两句话:“妈你别管!”“我就是搞不懂他!”那天唐毅告诉女儿:“爸爸练功拉伤了腿,都动弹不得了。”女儿愣了愣,说:“活该,他自找的。”唐毅心灰意冷,面对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亲人,她觉得黔驴技穷了。

唐毅左思右想,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跟丈夫谈谈,看看能不能劝说他放弃跳舞。7月2日上午一上班,唐毅就精心地泡了一杯龙井,硬着头皮敲开李秋成办公室的门。一眼便看到丈夫黑沉沉的脸,俄而又一阵心痛。丈夫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十多天的时间,眼角便平添了几道又长又深的皱纹。

唐毅把茶杯放到丈夫面前,小声说:“老李,回家吧。”“家家不是不想看到我吗?”李秋成一说起女儿,火气又上来了。“她只是个孩子,过一段就没事了……老李,你看,你能不能把跳舞的事搁一搁……”“哐啷!”唐毅话还没说完,李秋成已经把满满一杯茶掀到地上,溅了唐毅一裤腿的茶水。“你滚出去,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丈夫的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两行委曲的泪水从唐毅眼里涌出来。

李秋成话已经出了口,就没法再收回来。他是真的生气,因为一向支持自己的妻子,居然也要劝他放弃,妻子哪里知道自己为了重拾芭蕾付出了多少汗水。

每天早上7点就到练功房练功直到10点,完了处理公司事务,下午5点又开始训练,到晚上8点才结束。这20天,他一天不落地练习,哪怕受伤也没停过。几十年没碰过芭蕾舞鞋的脚趾,第一天就被硬邦邦的鞋尖磨破了,鲜血浸透了舞鞋,他咬着牙硬挺,第二天又裹着厚厚的纱布继续练习;脚趾的伤刚好不久,左腿又严重拉伤,他叫人买了轮椅,又做了一根矮钢架接着练。李秋成自己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信念在支撑着自己,去面对家庭的、社会的、自身身体的层层困难。他总是这样想:“不能放弃,付出得越多,就越不能放弃……”

在近一个月的练习里,他把足足158斤的体重、2尺8的腰围,减到现在的135斤、2尺5寸,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但他的目标是120斤的体重2尺2寸的腰围。7月26日的演出即将来临,紧迫感一天比一天强烈,心里的信念也一天比一天坚定。

但正是这种信念引发的固执,差点要了妻子的命。

一封遗书

那天下班后,被丈夫骂出来的唐毅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敲女儿的房门,没人应,再敲,里面回话了:“如果是谈他的事,我不会开门的!”两头受气的唐毅感到四面楚歌,她回到房里,拿出一本相册,看到照片里可爱的女儿,亲切的丈夫,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不知道哭了多久,她走出房门,径直往那家熟悉的药店走去,她骗那个年轻的店员说最近老失眠,所以来买安眠药,整整一瓶,唐毅居然就那样买到了。没错,她想自杀。回到家,她拿出纸笔,一字一泪地写下一封遗书。希望用自己的牺牲来化解父女俩的矛盾。

晚上,唐毅呆坐在床边整整两小时,她想了很多,却最终没吞下那瓶安眠药。她还是舍不得丈夫和女儿,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7月3日一大早,唐毅又到了工厂。此时的李秋成正在练功房里苦练。唐毅默默地陪着丈夫,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李秋成结束晨练。她又跟着丈夫进了办公室。唐毅坐在沙发上,忍不住眼泪婆娑。她哽咽着说:“老李,我夹在你们父女中间真的很委屈,我已经尽全力了,可是我太笨,劝不了你们两个。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跟家家能够快乐。如果……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还有咱们的女儿……所以,你一定要原谅女儿……今天,你就回家吃顿饭吧。咱们好久都没一起吃饭了。”

李秋成愣了愣,终于默许了。

两个人回到家里已经9点多。饭桌上摆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这是夫妻俩20天来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李秋成给唐毅夹了一块鱼肉,说:“你多吃点。”看着唐毅憔悴的样子,李秋成突然觉得对妻子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唐毅,你告诉我,今天你到底为什么说那些话?”唐毅放下筷子,走进屋子,拿出那封遗书和那瓶安眠药放在丈夫面前,她含着泪说:“昨天我差点做了傻事,但现在,我很庆幸没那么做。我想没什么困难是咱们克服不了的。”

李秋成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他没想到如此可怕的事,竟然差点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差点害死了妻子!他痛悔不已,握着妻子的手泪流满面:“唐毅,对不起……”这是唐毅记忆中,丈夫对她说的第一个“对不起”。

爸爸,我爱你

2006年7月26日,南滨路美心金色大厅灯火通明,重庆知青文艺汇展演出正式开始。

台下1000多个席位全部爆满,台上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轻柔动人的歌声回荡在整个大厅。女主角喜儿身着红色棉袄,青色长裤,踮着脚尖旋转、跳跃、劈叉,舞姿婀娜,一个专业芭蕾舞演员的身姿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观众面前。“好!”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台上的喜儿不是别人,正是56岁的李秋成。此时李卓家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二排,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喜儿的每一个姿势。

李卓家是被唐毅骗来的,唐毅对她说:“家家,今天爸爸在金色大厅演出,你就去看一次,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如果你觉得爸爸跳得好,爸爸就继续跳下去,如果你觉得爸爸丢了你的脸,爸爸就尊重你的意见从此不再跳了。”其实唐毅根本没和李秋成商量过,为了骗女儿来看演出唐毅说了谎,她只是有一种预感――女儿会被爸爸的演出感动。

李卓家终于答应了母亲的请求。

因为是知青联展演出,所以一台演出里,上演了两场《白毛女》,李卓家看到了两个喜儿。让她惊讶的是自己居然没能认出到底哪个喜儿是爸爸,但她更喜欢那个高挑苗条,样貌十分漂亮,舞也跳得更轻盈的喜儿,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有点喜欢“她”甚至为“她”捏把汗,那种莫名奇妙的感觉李卓家自己都弄不明白,究竟是艺术的魅力还是内心里血浓于水的亲情?起初的厌恶荡然无存,李卓家发现喜儿的舞蹈和喜儿一样美。事实上,她的直觉是对的,那个美丽的喜儿便是李秋成。

演出结束后,李卓家随着人流默默走出大厅,发现大厅外不远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群人,她好奇地挤过去,看到的是激动不已的观众,送花的、要签名的、握手的,人群一浪一浪地压过去。李卓家拨开一层一层人墙费力地往里挤,终于挤到最里面,看到那个被粉丝包围的“明星”――李卓家傻了眼,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爸爸李秋成。她愣在那儿,动弹不得,任自己被人群挤来挤去,不知怎么的,泪水就爬满了面庞。

人群还在一浪一浪压过来,李卓家被挤出来,喧闹声淹没了她,但她仍然可以看到爸爸,看到爸爸那张喜悦而感动的脸。

那晚被媒体包围的李秋成,直到凌晨3点才结束了采访,回到家中已是凌晨4点。开门便见女儿坐在客厅里。这是父女俩闹崩以来,李秋成第一次在客厅里见到女儿,他有些惊讶。李卓家却径直向他走过来,一把抱住他,呜咽着说:“爸爸,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爱你!”那一刻,父女俩相拥而泣。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秋成那次表演,不但捧回了金奖,还把最佳人气奖收入囊中。

之后,李秋成又应邀以民间舞蹈演员的身份赴香港、台湾等地演出,捧回了一个又一个大奖。而最近,他更忙得脚不沾地,和女儿一起在河南电视台的春节晚会上演出了《白毛女》之后(在这个舞蹈里,女儿反串杨白劳,李秋成跳喜儿),又开始紧张地为即将在巴黎举行的演出准备新编舞蹈《梁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