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生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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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滋病、嗑药、滥交、贫穷、死亡、骨肉分离……充斥着艾滋病感染者茱莉・拜尔德的一生。美国摄影师达茜・帕蒂拉跟拍茱莉18年，把这组系列照片取名为《茱莉的故事》，最近获得了第三十一届尤金・史密斯摄影奖年度大奖。

随着达茜获奖，作品中瘦骨嶙峋的女人逐渐映入人们眼帘。茱莉6岁时被母亲灌醉遭继父，14岁时离家出走，15岁时沦为瘾君子，18岁时已记不清跟多少肮脏的老男人、流浪汉睡过觉，遇上心爱的男人却不幸被对方感染艾滋病……这是她的生活，没有一丝美好。

当达茜遇见茱莉

18年前，达茜与茱莉初次见面，达茜在自己的工作日记中这样写道：“1993年2月28日，星期日。一个新任务。杰克，20岁。茱莉，19岁。他们12天大的女儿瑞琪尔。杰克和茱莉都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但他们的女儿瑞琪尔没有被病毒感染。我在公寓的大堂里给他们拍摄了照片。因为杰克觉得他们的房间又小又乱，不适合我去拍照。如果顺利的话，也许在下个礼拜，我就可以进入他们的房间。事实上，我对他们住在Ambassador公寓一直感到很惊讶，这里的大部分住客不是男性艾滋病病人，就是一些变性人。”

随着相处时日增多，达茜获得进入茱莉家的允许。“事实上，他们的房间里的确脏乱不堪，随意堆放的衣服，塞满烟蒂的烟灰缸，以及看不出来历的垃圾。”

茱莉和杰克告诉达茜，“瑞琪尔给了我们活下去的理由。”“瑞琪尔是一个很美丽的小女孩儿。这一家人很有趣，茱莉有点儿神经质，偏执且喜怒无常，我觉得她有狂躁症的倾向；杰克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很容易被激怒。”在采访日记中，达茜写道。

一年后，茱莉离开了杰克。因为杰克有虐待倾向，同时不能戒除嗑药的恶习。此时，经过一年的接触，茱莉愈发把达茜看作自己的朋友。

失散的5个孩子

和杰克分手后，茱莉带着瑞琪尔搬了出来。随后的一年，她们母女二人四处漂泊，至少搬了12次家。

1996年，茱莉又怀孕了。4月7日，茱莉的第二个孩子汤米降生，但孩子的父亲哈罗德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

对于汤米的父亲，茱莉几乎崩溃。达茜记得她在电话中说：“达茜，我讨厌我的生活……为什么我的生活总是充满了糟糕的事情。我想自杀。”

那段时间，由于担心茱莉，达茜打了好多次电话过去，最后达茜对她说：“茱莉，你不会自杀，因为瑞琪尔和汤米需要你。”

于是，茱莉活了下去，孩子成为茱莉唯一的精神寄托。1997年，在前男友杰克的帮助下，茱莉带着瑞琪尔和汤米加入了慈善组织救世军提供的一个公益项目。对方不但为茱莉准备了一系列有关戒毒、育儿等的课程，还为母子三人提供了一间包括厨房和卫生间的住所。

茱莉一直在这个项目中待了5个月，直到她与一个叫保罗的厨房工作人员相爱，茱莉跟着保罗搬了出去。但好景不长，1998年1月14日，达茜再次接到茱莉的电话。“达茜，他们带走了孩子们，因为保罗殴打了汤米。”最终，保罗被判9个月监禁，而茱莉的儿子汤米和女儿瑞琪尔则被儿童保护组织强制性带走，这让茱莉痛苦不堪。

1999年11月，茱莉和新男友杰森・邓恩的孩子乔丹降生。孩子出生的第二天，茱莉和杰森绑架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因她生产前检测呈阳性，乔丹也将被带走。再次面临骨肉分离，走投无路的她竟策划了一起绑架案。但最终，孩子还是被儿童保护组织领去新的家庭，她也遭受了牢狱之灾。

9个月后，茱莉和杰森被释放。茱莉经常搂着杰森哭泣，因为她失去了自己的3个孩子。

2001年2月7日，茱莉生下了她的第四个孩子瑞恩。一年后，她又生下了第五个孩子杰森二世。但这两个孩子先后被儿童保护组织领走，送去了新的家庭。

离别与相聚

受茱莉的嘱托，达茜一直在帮忙寻找她失散的孩子们。2007年11月，茱莉的第五个孩子杰森二世的养父母与达茜取得了联系，他们向她询问有关茱莉和杰森的事情。他们给孩子取了个新名字：扎克。

达茜曾想在第一时间就给茱莉打电话，但她认为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面说给茱莉听。两人见面后聊了会儿，然后达茜调好照相机，把第一封信递给了茱莉。“它来自卡兰，扎克的养母。”当时毫不知情的茱莉默默地展开了这封打印好的信。

“她的脸上是一副‘哦，上帝啊’的表情，可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我又把第二封信交给她，它来自茱莉的儿子杰森二世，也是卡兰夫妇的养子扎克。我告诉茱莉，我原本让卡兰写信给你，但是扎克一定要亲笔给自己的生母写一封信。”

“亲爱的妈妈，不论怎样，我永远爱你。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我的妈妈和爸爸是非常好的人。我希望你喜欢我给你写的字条。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再见到你。爱你的，扎克/杰森二世。”茱莉痛哭失声。在外人眼里劣迹斑斑的她，获得了儿子的肯定。

茱莉告诉达茜：“一方面，我希望他的生活过得不好，他需要回到我身边；另一方面，我希望他不要回来，作为一个母亲，他的养母比我更称职。这让我很高兴，同时又很悲伤。”

不久后的一天，达茜跟茱莉在一起时接到了扎克的电话。通过扬声器，扎克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谢谢你生了我。”虚弱的茱莉大声对扎克说：“我爱你，扎克，我们会再见面的！”这是他们母子一生中仅有的一次短暂对话。

最后的心愿

2008年4月28日，茱莉的第六个孩子爱丽莎降生。这一次，茱莉和杰森同样很担心医院会再次带走爱丽莎。很幸运，这次在医院的测试中，他们过关了。之后，达茜第一次看到茱莉如此精心地为孩子准备一切，她搞到了婴儿床、婴儿衣服和一个婴儿房。为了省钱给女儿，茱莉和杰森节俭了每一分钱。

2009年，由于生活窘困，茱莉、杰森和爱丽莎搬到了丛林中的新家。那里没有自来水，没有电，最近的小镇也在20英里外。达茜看到，在小木屋，茱莉一家依然贫穷得无以复加。他们的家非常肮脏，总让达茜想起路边的垃圾堆，茱莉、爱丽莎和杰森很少洗澡。偶尔，他们会到朋友家或者镇子上冲个淋浴。

2010年6月，茱莉再次住院，达茜去看望她。那时，茱莉每天需要吃35片药。她的艾滋病病情变得越来越严重，她已经无法站立。此时的茱莉更加孱弱消瘦，始终佝偻着身子，脚步虚浮，身体左右摇晃，好像随时要跌倒，只能扶着墙边走。此时，茱莉已经没有办法照顾自己和爱丽莎。但她挣扎着要继续独立生活，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

2010年9月27日，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对外公布前的一个月，茱莉迎着清晨的朝阳离开了人世。弥留之际，茱莉曾问达茜能否继续帮她寻找还没找到的大女儿。

“对茱莉来说，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她终于得以从悲惨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对我来说，则是无尽的哀伤，我失去了18年的老朋友，我宁可用任何奖项来换取茱莉的生命。”达茜说。

也许茱莉的一生犯过很多错，曾在深深的穷困中彷徨，最终无奈地放弃了自己的骨肉。但至少，她是一名母亲。她做得不够好，但她的孩子永远怀念她。（据《外滩画报》《家人》相关资料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