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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半枝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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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揭开这画帷,人们管这些,叫做生活。

1

米贤从来不觉得他成长的那条陋巷寒碜,他时常想起那斑驳的石板路,记忆拐了弯,干脆给路的两边种满了花朵。有他喜欢的君子兰,梦君喜欢的向日葵。不知谁家的爬山虎绿油油地蜿蜒到路的尽头,梦君就站在那里等他,背着白色的书包,马尾辫扭啊扭。

早春的午后,米贤总是忙碌。很多商户来花房拿花,米贤帮他们把花一盆盆地搬过去,放在车上,算钱,收钱。

有时在忙碌的恍惚间,米贤会看一看花房门口那棵老树上的喜鹊窝,那是三年前一对喜鹊夫妻在这里的爱巢,可是早已鸟去巢空。

方贝贝在中午之前会喊米贤,拖着尖尖的嗓子:米贤哥,来吃饭。

方贝贝在隔壁开着一间小小的水族馆,养着一缸缸黑色的红色的五彩缤纷的鱼。鱼缸里生长着从花房拿过来的象耳草和金鱼草。方贝贝的午餐总是花样繁多,偶尔也会有鱼,红烧或者辣味。看着那一尾尾在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鲜活体,米贤通常一边咀嚼一边面无表情。

方贝贝的幺蛾子太多。昨天把白生生的手腕凑到他鼻子前让他闻:啥味?

他不屑地说:玫瑰、紫罗兰、马樱丹、茉莉、百合,加了麝香和佛手柑。

方贝贝跳起来:哇塞,米贤哥,你咋知道这么多。

今天她做了美甲,十指尖尖的,光彩灼灼。米贤说,你是不是不想刷碗了,我来吧。

方贝贝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米贤哥,你咋这么了解我呢?

刷碗的时候,米贤哼起一首老歌:今夜里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2

那一年梦君是米贤的梦中情人。不,梦君永远都是米贤的梦中情人。梦君那样骄傲,总是昂着头走路,白衬衣总是很干净,有茉莉的芬芳。

米贤永远记得第一次和梦君说话的情景。那天是运动会,梦君报了1500米女子赛跑,虽然她坚持地跑了下来,但是名次很靠后。她很沮丧地穿过人群往教室走。米贤看着她的背影,那样萧索那样孤单,他的心便疼了,他快步地跑过去,拦住她:其实,没什么的,不会有人怪你没跑好。

那是一句相当朴素的话。但那句话对梦君来说却温暖至极。她对他微笑了,然后眼泪掉下来。

米贤一直觉得,梦君就是假装骄傲,她也就是一个爱哭的小女孩,需要哄,用心地哄。

后来他们说话多了一些,一起看了很多书,那些书的纸页上有两个人手指的共同温度。他们交换书时嘻嘻地笑着:你我君子之交淡如水。

或许对梦君来说,米贤是水,但对米贤来说,梦君是酒,浓烈芬芳,让他一生醉溺。

他们的第一次拥抱,6分钟,他听见梦君的心跳。后来她把他推开来就跑掉了,他以为她是害羞,就没有追上去。第二天却看到梦君的桌子空了,她离开了。

再次见面是五年之后了。米贤大学也毕业了,打着一份不咸不淡的工。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他看见了梦君。他难以想象自己的紧张,心跳剧烈。而她,还是旧时的模样,不,应该是更好看了。多了一些成熟的女人味。

她轻声喊他一声:米贤。他便周身都跳跃了感激。感谢上帝,他还可以再次见到她。

于是了。在重逢的第一天。

那一晚,米贤醒来很多次,看着熟睡的梦君,心里充满忐忑,他不知道等到天亮时,他们会不会更亲密,还是她只把这一晚当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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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贤没有猜到答案。第二天,梦君带他去了花房,问他可不可以接手,她很需要钱。不管米贤怎么问,她始终不说要钱的理由。

花房门口的老树上空,盘旋着两只喜鹊。花房内跳跃着隐约忧伤的音符,那些或颓废或妖娆的花朵,虽然开得灼热,却片片凋零在米贤的心尖。但是他回头告诉她说:好。

一周后,米贤辞了工作,来花房了。与此同时,梦君拿了钱离开了家乡。

那天米贤把一把花锄狠狠地从门内丢了出来,吓飞了一对正在筑巢的喜鹊夫妻,而花锄残了,更加笨拙更加钝,头掉了下来,怎么也安不上。

米贤想荒废。把那些兰、葵、菊、玫瑰、金橘、百合,还有各种各样的草全部枯死。生命在遭遇了冷淡之后,已经毫无意义。那就索性让它们和自己一起沉沦吧。

一个月,米贤都没有进花房。一个月后,他百无聊赖地回来看看。发现隔壁新开了一间水族馆,坐在门口的美眉笑容温暖,而鹊巢已经筑好,有小小的雏鸟伸长了脖子张着嘴巴要吃食。

开了门,米贤真的就闻到了一股苍凉与枯萎的发霉的味道。百合死了,金橘死了,玫瑰死了。在花房的角落,一株半枝莲开得喜人。它虽是一株野生的花,但是它活得好极了,让米贤感动。

4

就这样米贤开始一边学,一边摸索,一边种花,一边拉客户,一边开网店。终于把买花房时着脸借来的钱全还清了。不忙的时候,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感觉真不错。

米贤不知道是不是还爱着梦君。因为他还是梦见她,想起她。他在想起她来还是心动,但加了愤懑。他想见到她,问问她,为什么每一次她都不由分说地离开,不给他解释,甚至一句再见。他们错过那些时间里她的故事,他始终不得而知。

而那个叫方贝贝的姑娘,飞扬的发丝,微笑,连尖尖十指都在描述她喜欢他,为什么他始终提不起兴趣。

那天隔着墙,他听见方贝贝的父亲在骂她,而她的哭声尖利:我就是喜欢他!

一声碎裂后,米贤冲了过去,看见方父气哼哼地离开,方贝贝在流泪,鱼缸碎了,一地的各色金鱼,虚弱地挣扎。

米贤抱了方贝贝,就那么一揽,她便在他的怀里了。米贤第一次知道,原来每一个女生都是这样柔软,这样娇小,这样令人心疼。米贤说,听爸爸的话,去相亲吧。那个男人很好不是么?

方贝贝呢喃说,米贤哥,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等你,我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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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是不是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

答案是,是的。

其实,人心真的很宽阔,并且容易隐藏谁的影子。方贝贝不知何时躲在了米贤的心内枝丫的后面,虚弱又消瘦。

米贤还是去参加同学聚会,只是再也没有见到梦君。爱八卦的女同学会说起她来。

那个女同学26岁,是传说中的剩女。她吸着细摩尔问米贤,你当年是不是喜欢她?你是不是现在还喜欢着她?

米贤不答,女同学又说,你看你也单身,我也单身,要不然我们凑一对?

米贤笑了,说,好。

旁边有同学起哄,米贤便向女同学伸出手来,走吧,我们享受二人世界去。

米贤带女同学回了花房,他们在那张小小的藤椅上缠绵。女同学流了眼泪,喊着他,米贤米贤,我一直喜欢你,你不知道么?女同学的让米贤有片刻的恍惚,他闭上眼睛,假装投入。

第二天一早,方贝贝哼着歌来敲门:米贤哥,你咋来这么早。她推开花房的门,看见一地的凌乱衣衫,女同学的黑色蕾丝内衣就像一把生锈的匕首了方贝贝的心脏。她扭转身,离开了。她很奇怪没有掉眼泪,她很奇怪,她的脑海里竟然哼起一首歌:太爱了,所以我,没有哭,没有说。

米贤没有睁眼,但他却好像看见了方贝贝的背影,就像17岁那年他看到梦君的那般萧索,瘦削,让他心疼。

可是他能怎么样呢,一个男人一辈子只有一次100%的爱情,他的给了梦君。所以,没办法给方贝贝。而方贝贝那样好,他怎么配得起她的好呢?

米贤不知道,有时一个男人的逻辑是混乱的。他以为她好,其实是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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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贝贝的腿骨折了。那天她傻乎乎地走了很远,大脑很空白,阳光很刺眼,而脑海里的歌越来越大声。有一辆小小的Ford擦倒了她。一个黑发黑眼,唇红齿白的青年把她抱上了车,送到了医院。

一周后,方贝贝的右腿打了石膏,而青年爱上了她。

他租了轮椅,推着方贝贝回花市的水族馆。从中心医院到花市,他们走了4个小时。青年推着她,说这个春天真好,你看,梧桐都开花了。你闻到桐花的香气了么?青年说,方贝贝,我真的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方贝贝侧过头来对他微笑,礼貌地说“谢谢”。

方贝贝介绍米贤给青年认识,米贤拍拍青年的肩:好好对她,她是好女孩。

女同学抱着饭煲也来了,看到打着石膏腿的方贝贝,恍然大悟一般:原来你让我天天煲大骨汤是给这个姑娘啊。

米贤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

方贝贝笑。

7

他们各自把婚期定在了9月9日,米贤会娶女同学,方贝贝嫁给青年。爱情兜兜转转地绕啊绕,终究错过了少年时的梦。

那天,米贤和女同学送人去车站,意外地见到了梦君。

女同学要去打招呼,米贤拉住她,拖着她的腰长长地吻。

时间终于杀死了爱情。

花房角落里的那株半枝莲开得很好,雪莱的诗放在一侧,有一句这样说:别揭开这画帷,人们管这些,叫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