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之伞 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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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记不清因为什么拌嘴。好像男人把水壶放到灶上，不经意说了句“水壶怎么没擦干净？”，正看电视的女人顺嘴嘟囔一句“嫌不干净你怎么不擦？”，好像男人又接了一句什么，好像女人再接了一句什么，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了不愉快。大吵大闹当然是不存在的，可是两个人各坐沙发一端，谁也不再理谁。气氛变得怪模怪样，两个人眼神相碰，表情都疙疙瘩瘩。女人撅起了嘴，男人的香烟就像燃烧的焊条。

然后，睡觉，仍然是互不理睬。两个人背靠着背，女人睡不着，男人却把呼噜打得震天响。女人偷偷踹他两脚，呼噜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连贯响亮——男人是没有良心的，他永远不会顾忌女人的感受。女人这样想。

第二天，下雨了。

雨不大。春天的雨，淅淅沥沥，仔细地将城市一点一点打湿。床上的女人听到男人在客厅里吃饼干、喝牛奶、打电话、给君子兰浇水……她想她也许应该起床，为男人煎两个鸡蛋，榨一杯豆汁。可是那一天，她终未起来。她想起黄昏时男人的抱怨，想起深夜里男人震天的呼噜。女人暗骂，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啊。

男人出门一个小时，女人整装待发。这时她看见斜依在鞋柜上的伞。伞闭着，不锈钢伞柄闪闪发亮，图案精美的伞面合拢成含苞待放的花儿。女人愣了一下，轻轻笑了。——那是男人为她准备的伞，为她留下的伞。她轻轻拿起那把伞，带上门，轻步走下楼梯。伞花开放在绵绵细雨里，为女人遮挡出一片干燥舒适的空间。

可是今天，女人知道，上班的途中，男人的头顶上，将不会有一把遮雨的伞。

家里本来有两把伞的。一模一样的两把伞，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可是半个月以前，其中一把伞坏掉了。那把伞他们用了很多年，伞面褪掉颜色，伞骨变得弯曲。记得那天刮了很大的风，男人撑着伞，女人跟在旁边，只一个瞬间，大风就将伞撕开一条狰狞的口子。那天女人是跟在男人身后回到家的，男人耸耸肩膀，说，多多少少，我总可以为你挡点风。

其实更多时候，男人是一个绅士吧。女人想，一个绅士，首先是对自己的家人好。

打着伞，行走在雨中，女人有了小的感动。她给男人拨一个电话，问你到公司了吗？男人说我早到了。女人问你是淋着雨去的？男人说我打了出租车。女人就笑了。她说你净骗人。她当然不信。节俭的男人似乎从来没有打过出租车。即使乘坐公共汽车，他也会避开那种多花五毛钱的小公共而选择大巴。女人可以想象男人湿着身子上车，又湿着身子穿过一条街，走进办公室。男人身体并不好。感冒之类的小病小灾，并不会因为男人是一个绅士，就避开他。

女人便心疼了。女人说等到中午时候，你去附近超市再买一把雨伞吧……往后，雨该多起来了。男人说你不生气了？女人说我生什么气？男人说水壶啊！为一只水壶生气，为一句话生气。还有，我知道，夜里你偷偷踹过我两脚……女人说去你的！她撅了嘴，瞪了瞪电话，似乎瞪着的是她的男人。

晚上回家，自然，男人是擎一把伞的。不过那不是他买的伞。那是女人的伞。他们的伞。他们的唯一的伞。女人怕男人忘事，下班时候，特意去了男人的公司——果然，男人早将买伞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好像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把一把伞当成一回事，把一点小雨当成一回事，把自己淋湿的身体当成一回事——女人站在男人公司门口等着她的男人，浅笑着，将伞撑成一朵美丽的花儿。

花下，两个人慢慢往回走。那天他们既没有打车，也没有坐公交车，两个人走在雨中，牵着手，头靠得很近。多长时间没有这样一起在小雨里走一走了？女人突然想，得感谢这场雨呢。

得感谢这场雨呢。女人说。

是得感谢这场雨。男人笑着说，如果没有这场雨，说不定你还在生着我的气呢。

女人笑笑，没说话。

婚姻里的诸多事情，都是这样吧？即便有了小的不顺心，温情和关爱也该是婚姻的主题。平淡时光中，琐碎日子里，一个人做不了太多，充其量，只能给对方留一把遮风挡雨的伞。

其实，这便足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