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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神童的意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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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之家喜降“小王子”

2008年10月21日,博士母亲陶梅激动无比, 小学一年级的儿子涂涂期中考试全班第一。家长会上,班主任连连称赞:“什么树结什么果,高知父母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各位家长都要向涂涂妈学习如何做好家长……”这番话无异是在给陶梅颁发最佳母亲奖。

陶梅1974年生于浙江湖州市的工薪家庭,天资聪颖,个性独立,从5岁起就自己选择服装、文具、房间布置,制订日程活动表。她的学习和成长几乎都没让父母操一点心,由此也养成以自我为中心,控制一切的习惯。

1994年,同在浙江大学就读的何宇帆,在新生欢迎会上与陶梅相识、相恋。2001年,两人研究生毕业后双双应聘到杭州一所大学任教,继续攻读博士。不久,两人步入婚姻殿堂。

2002年9月17日,陶梅生下10斤的超重男婴涂涂。自恃聪明的陶梅认为自己的儿子肯定也是神童,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她买来早教书开始研究。半岁时,涂涂会坐了,陶梅每天拿各种英文字母和数字图片,反复在涂涂面前演示;喂牛奶时也播放英文儿歌;涂涂哭闹时,她教育涂涂要懂得克制和礼貌。

丈夫何宇帆看了哭笑不得,“涂涂才多大,你太夸张了,咱们对门小邱的孩子都两三岁了,啥都没学不也挺聪明的吗?”

“你懂什么?孩子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三岁以前教育,一年顶十年。小邱和他老婆两人学历加起来也不够我俩其中一个,他们对孩子粗放教育,我们能学吗?我们是高知,要走高端育儿路线。”

2007年,涂涂快上小学时,陶梅特意带涂涂去北京做韦氏中国儿童智力量表测试,测试结果136分,说明涂涂真的是占总数不到20%的小神童。陶梅既激动又紧张,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很难胜任对涂涂的教育,必须赶紧充电。

2008年,陶梅托人将涂涂送进当地最好的小学,并不顾丈夫何宇帆的劝说,毅然辞去教研室主任等所有兼职,办了停薪留职,做起了全职妈妈。

陶梅按自己儿时的习惯,给涂涂制定每天活动表,一切按表格执行。早上6:30起床,准备营养早餐,播放少儿英语;7:30母子同吃早餐,餐间讲解相关营养学知识;8点送涂涂上学;10点到书店充电,选购最新参考书;11:30接涂涂回家吃午饭,午觉,给涂涂做半小时益智按摩;下午1:30送涂涂上学;下午4点接涂涂回家,吃晚餐,辅导完成作业,预习第二天功课,每隔一周进行摸底小测验;晚上9点前,陪涂涂讲双语故事、熄灯、睡觉。

除了学习,涂涂每天的吃穿也都由陶梅亲力亲为,涂涂的零食,蛋糕、巧克力甚至酸奶、面包都经常由她亲手做。实在没东西做时,为了涂涂能吃好一顿早餐,她可以驱车好几公里去买。

其他人都再碰不得涂涂。陶梅从不让人喂涂涂饭,只有她才能碰涂涂的碗筷。每次回奶奶和外婆家,陶梅都带足涂涂用的所有东西,不用其他人的。每当有小朋友想拉涂涂去玩,陶梅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拒绝。渐渐地,涂涂没了玩伴,只有依偎妈妈。

由于很少玩耍,涂涂精神萎靡,经常感冒。陶梅特别焦急,每天都要看涂涂舌苔、眼睑等。涂涂稍一咳嗽,陶梅立即给儿子去配中药,稍一感冒,立即挂盐水,同时给涂涂请假十天半月,在家调理,严禁涂涂上体育课。殊不知,她的系列保护行为却极大破坏了孩子的自身免疫力,涂涂的身体抵抗力与同龄孩子比,差距很大。

涂涂害怕吃药,有一次陶梅要他吃药,他把药倒进鱼缸,结果鱼死了,涂涂更害怕吃药了。还有一次,涂涂去奶奶家,陶梅又带了一大堆药,涂涂把药扔给狗吃,结果狗晕倒了,涂涂大着胆子对陶梅说:“妈妈,你看狗吃这药都晕了,这药有毒!”陶梅发怒道:“这是人吃的剂量,你怎么能给狗吃呢?妈妈怎么教育你的?”接着,陶梅教育涂涂一个多小时。涂涂从此放弃一切说服妈妈的努力,逆来顺受。

不仅如此,陶梅在生活上也对涂涂严加控制。有次陶梅烧了红枣汤,涂涂没喝,偷偷倒掉,陶梅发现后拎起衣架就打。还有一次,陶梅让涂涂午睡,回来摸摸电视机是烫的,大怒,用菜刀背敲桌吓唬涂涂。

涂涂几次被吓得发抖,话都说不清。何宇帆忍不住说:“哪有这样对孩子的?你疯了!”“疯了?我对孩子严点有错?儿子的奖状是天上掉下来的?以后你看到更大成果时,就知道你今天的态度是错的!”陶梅话说得斩钉截铁。

确实,涂涂虽不像其他小孩那样精力充沛,但天资高,跟陶梅在家自学,从未上过培训班,每次考试都前三名,英语经常受到老师表扬。涂涂长得白净秀气,加上一口正宗伦敦音,孩子们都崇拜地称他为“小王子”。按这种状态发展,涂涂小学毕业就可选择出国留学。

癫狂母亲食补精英儿

想到出国,陶梅无比欣慰,她咨询留学机构,专家说,英语优势就是最大资本。本是精英孩子,如果给他们创造环境,就可让他们走向卓越。她决定让孩子去美国读书,目标锁定排名前30名的大学,以哈佛、耶鲁为标杆,定向培养。

定好目标好,陶梅对涂涂的要求更严了,每次考试,无论哪门,坚决不能考差。一次,涂涂总分与第一名只差一分,陶梅让他面壁思过一整天,“仔细想想你还要不要未来?不听妈妈话,不努力,今后就毁在这一分上!别说超越妈妈,以后找个工作养自己都难!”

涂涂在陶梅严苛的管教下,对她既排斥又离不开,早已习惯一切都由妈妈安排。一次学校组织春游,陶梅由于要处理一点急事,没来得及给涂涂准备用品,涂涂立马放弃春游,老实回家。看到儿子对她信任又依赖,陶梅十分高兴。

为了让儿子生活在完美环境里,陶梅对自己更加严格。平时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和教养,生活习惯有规律,看高雅书,听高雅音乐,在家经常用英语和儿子对话。

对何宇帆,陶梅的管控也不放松。没特殊情况,何宇帆从不晚上出门,即使开会,9点前必回。一次会议延长,陶梅打电话过去,“请注意你的形象对涂涂的影响!否则,有你后悔的!”从那以后,只要陶梅来电,何宇帆立马回家。同事们笑说,“院长夫人圣旨!即刻回宫!”

平时为涂涂教育的事,夫妻俩经常吵,何宇帆虽觉得陶梅管孩子太教条,但陶梅坚信自己无可挑剔,何宇帆只好作罢。加上2010年何宇帆升为学院副院长后,工作忙碌,无心他顾,两人就孩子教育问题的沟通就更少了。

随着涂涂渐渐长大,他开始反感妈妈独断,也想像别的孩子那样可以做游戏,可以选择自己爱吃爱玩的。年仅9岁的涂涂知道爸爸帮不上忙,便找爷爷奶奶控诉妈妈。爷爷奶奶刚要对陶梅发难,陶梅立马拿着涂涂成绩单做自己教育成果的铁证,哪容得下别人对她有丝毫异议。

涂涂再没救兵可搬,常常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只盼自己快点长大。在陶梅的封闭式管理下,涂涂被同学们戏称“理想国的孤独王子”,一切都“母后”说了算。涂涂有一次对陶梅说起同学的话,陶梅安慰他说:“相信我,将来你就是真王子,那些嘲笑你的人只会眼红!”

涂涂一天天长大,转眼12岁了,五年级。六年级毕业,陶梅就要帮他填报国外初中了。可涂涂身体越来越差,随便淋点雨吹点风,就会感冒发烧。陶梅急了,国外学校对孩子身体素质要求高,不能功亏一篑。

维生素、钙片等等,涂涂都吃过,没效果。到底还有什么有大补奇效?陶梅冥思苦想。一次逛药店,一盒包装精美的“胎盘粉”进入她的视野。“胎盘?”她问店员胎盘有什么作用。店员说,“这是好东西,就看信不信。”陶梅听在心里,回家立马搜索胎盘相关资料,经过多方考证,她相信胎盘有奇效,且必须要弄到健康产妇的胎盘。为了儿子的健康,她决定亲自寻找购买渠道。

高端之路的尽头母爱悲泣

2013年5月,陶梅在湖州老家的医院弄到胎盘,专程驱车过去拿,然后像宝贝一样神秘地带回家,洗了几大盆血水,照着说明煮。

陶梅假说猪肺汤,骗涂涂吃,涂涂吃一口就想吐,“妈妈,你骗我,这不是猪肺汤,这是怪东西!”陶梅否认:“妈妈没骗你!这是我花高价买的进口猪肺汤,治你咳嗽。我花多少心思,托多少关系才弄到的。”陶梅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掉。涂涂立马心软,“我错了,我吃。”涂涂强忍腥腻,灌下一小碗,陶梅笑了。吃完,陶梅怕涂涂呕吐浪费,赶紧给他吃话梅。

半个月内,陶梅先后两次将胎盘包进饺子,骗涂涂吃。陶梅发现,涂涂咳嗽果然比以前好了不少,面色也红润了一些,更加注意对胎盘烹饪进行研究。

她听专家说,胎盘煮太久,营养成分会流失。于是改变做法,把胎盘残留血水尽量洗净,在锅里稍微过下油火。这样一来,胎盘腥味更浓,隐约见血水。陶梅看了都想吐,但为了儿子的身体,她毫不心软。

涂涂吃“七分熟”的胎盘后,吐得厉害,拒绝再吃。陶梅忙说是羊肉,涂涂委屈得不行,“妈妈,羊肉我吃过!你看这东西还有血,不是羊肉。”“你管它是什么,吃!”陶梅下了圣旨。涂涂边吃边哭边恶心,陶梅转怒为喜。“妈妈,能不能别吃这怪东西,我真吃不下了。”涂涂大哭。陶梅心疼,答道:“妈妈也是为你好。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可过了一个星期,涂涂见陶梅又买回一个神秘肉块类东西,估计又是“怪东西”,吓得不行,赶紧找爸爸诉苦,可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反正妻子又不会害儿子,何宇帆没放在心上。爸爸靠不住,涂涂想逃走。可全部课表陶梅倒背如流,涂涂所有老师、要好同学的电话她全部掌握,谁都知道他有个“高级妈妈”,没人敢留他。

转眼到了6月,期末考开始。涂涂每天恶心“怪东西”,忧心忡忡,几次简单课堂测验也分数下滑。陶梅急了,弄个胎盘不容易,结果涂涂还不争气,看来得加大力度。

6月8日,涂涂在家复习功课,下周有考试。陶梅赶紧又弄个胎盘,这一次切成肉丝状,但涂涂还是一眼认出,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你说话不算数,骗人!”涂涂甩开碗筷,往门外跑。涂涂从没反抗过,陶梅气得不行,歇斯底里地吼:“你现在要敢出去,以后就别回来了!”涂涂一听,腿吓软了,他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哭着折回餐桌。“妈妈,只要你不给我吃怪东西,我保证好好吃饭,再也不生病,好吗?”“现在不吃可以,晚上必须吃,没商量余地!否则,你星期一就别去上学,我也不是你妈!”

陶梅说到做到,晚上加了点调味品炒进去,再次端给涂涂。涂涂闭着眼,就着米饭扒下几大口,当即泪流,恶心,想吐。陶梅赶紧给涂涂倒饮料,拍后背,“忍忍,一会儿就好!”陶梅收拾涂涂吃干净的碗筷,哼起了歌。她万万没想到,这竟是孩子最后的晚餐。

第二天6月9日,是星期天。早晨7点,陶梅将剩下的一小块胎盘炖汤下面,煮完,叫涂涂起床。“涂涂,起床啦,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听着陶梅的声音,涂涂知道妈妈又要叫他吃“怪东西”了,故意装睡。陶梅叫四五遍,涂涂的房间就是没动静。

陶梅端着胎盘面走进去,半蹲在床边,见涂涂睫毛轻眨,装睡,有些生气。涂涂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面条上压着“怪东西”,死死闭住眼和嘴,怎么也不起床。手端累了,面凉了,陶梅越来越气,忍不住使劲掐涂涂脖子,涂涂还是不起。陶梅力度加大,边掐边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给我起来!起来!”她全然没意识到涂涂的脸已变紫……

几分钟后,陶梅累得松开手,惊恐地发现,涂涂双腿伸得很直。陶梅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去摸孩子的鼻子,没有呼吸。恐惧瞬间席卷陶梅的全身,左手一抖,碗摔落,胎盘面撒落一地。她手忙脚乱地按压涂涂的胸部,拳头敲打着心脏,想以此敲醒儿子。但一切都晚了……陶梅瘫坐在地,嘴里反复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约一小时后,陶梅冷静下来,她给湖州老家的父母打电话,“爸,妈,涂涂死了……”说完放声大哭。父母吓了一跳,赶紧给何宇帆打电话。得知噩耗,在江苏无锡开会的何宇帆一边往家赶,一边打110报警。

陶梅慢慢给孩子穿上黑白格衬衫、咖啡色外套、黑色牛仔裤。这是她心中儿子最漂亮的一套衣服。此时,孩子身体已经冰凉。陶梅泣不成声:“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不是故意的……”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何宇帆表示不会原谅陶梅害死孩子,并准备离婚。何宇帆的父母则痛哭流涕:“陶梅不配做母亲,我们支持儿子离婚……”但是,大错已经铸成,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晚了。希望本案能给一些家长敲响警钟,教育孩子,一定要适可而止。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