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蜗居到阳光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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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1日，肖敏从荔湾老城区搬到了位于芳村岭南花卉世界旁边的郭村小区。郭村小区是广州市政府2009年12月推出的保障房小区，和肖敏一起搬进来的还有563户人家。当肖敏推开门，迎面扑来的阳光使她有刹那的眩晕，这是她36年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与阳光直面相对，那一刻，肖敏感慨万千，欢喜、伤感和期望交织在一起，挥之不去。

肖敏以前的家位于荔湾区康王路的一幢居民楼里，这幢楼历经了几十年风雨侵蚀，已进入风烛残年。这里原是某国有企业的职工楼，上世纪90年代，企业破产后，工厂卖给了某地产商开发为商业地产项目，距工厂不远的这幢职工楼保留了下来，上百户的职工仍住在这里，但是自那时起，为了生存，他们散落到广州的各个角落，再也没有了过往一家人一样的亲密无间。

蜗居的日子

肖敏的父母在这幢楼里住了几十年了，可是那房子并不是他们的。

“这个房子是我叔叔的。当时我父母来厂里上班，可是一直没有分到房子，叔叔后来跟儿子住，就让我父母住这里，这一住就是差不多40年。”肖敏指着斑驳的墙壁说：“我和弟弟曾在墙上画了一个好大的房子，爸爸一直帮我们保留着没有抹去，可是因为潮湿，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

肖敏和弟弟都出生在这间老屋里，姐弟二人对这里有着很深的感情，这个只有十几平方米的房间盛载了肖敏一家无数快乐和辛酸的时光。“小时候，每天放学我和弟弟比赛着往家跑，妈妈煮艇仔粥给我们吃，一到楼梯就能闻到粥香，妈妈煮的粥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一闻就能分辨出来。”

但是快乐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急速下降，最终消失殆尽。在上世纪80年代，中国的老师还非常注重家访工作，不定期要到每一个学生家中走访，和家长面对面沟通，那个时候，老师的家访对肖敏来说是一个负担。昏暗的灯光、爸爸带着歉意的笑容、老师模糊的脸一直留在她的记忆里。还不仅如此，在肖敏12年学生生涯中，她从未主动请过同学到她家里玩。她去过好朋友家里，好朋友有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精致的小书柜，上面摆满了书；还有一张写字台，立着一个蓝色的台灯，漂亮极了。

生活环境的窘迫使肖敏变得敏感和自卑，她开始主动远离别人，把自己封锁在孤独世界里。转眼她和弟弟已到了适婚年龄，她和弟弟先后有过心爱的人，可是最终都选择了分手。“谁会选择我们这样的家庭呢?十几平方的房间住着一家四口，而且以我们的收入是根本不可能买房的。”

希望的来临

2008年8月的一天，居委会的工作人员给肖敏的父母送来一张表，让他们如实填写家庭经济状况。居委会的人说广州市要推出一批经济适用房(以下简称经适房)，如果条件符合，他们有机会买到便宜的房子。

这个消息令肖敏非常兴奋，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在自家屋顶。当时，她父母的退休工资加起来还不到3000元，她和弟弟给别人打工，每人月人也不到1500元，而且他们的人均居住面积还不到4平方米，至于其他条件，比如家庭净资产额、家庭年可支配收人等都远低于广州市的平均水平。

肖敏的父亲把填好的“广州市经济适用房审请表”交到居委会，回来后他还跟肖敏说：“不要高兴得太早，我都听说过这个是很难的。我们无权无势，哪会有那么好的事落到我们头上。”

2009年1月，居委会通知肖敏的父亲到居委会领取“广州市经济适用房购买许可证”。居委会的人说肖敏家综合得分98分，排名非常靠前，获得购买许可证是情理之中的事。

肖敏说父亲那天落了泪。也许是高兴?也许是觉得压力太大?按照规定，经适房70平方以下按4400元／平方米计算，超过部分按市价购买。虽然每平方米4400元的价格比市场均价已便宜了1倍多，可是以肖敏一家的收入，仍有着巨大的压力。肖敏和弟弟都已年过30了，广州市保障房体系中有一个“大龄青年绿色通道”，肖敏和弟弟都可以通过这个绿色通道审请保障房。可是以他们的能力，只能勉强买一套，实在是一点多余的能力都没有。

对于每一个低收人家庭来说，幸福聚然降临，而他们仍未有足够的准备迎接幸福，肖敏年届70的父亲显然对一对儿女心怀歉意，他既无能力面对现实也无能力帮儿女筹划未来。最后，他把肖敏姐弟叫到跟前，说：“这个房子我们是一定要买的，但是我和你们妈妈所有的积蓄也不够买一套，为了保证公平，房产证上写我们四个人的名字，这样我们去世后，你们姐弟一人一半房产，爸爸妈妈只能这样做，其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了。”

住在阳光里

从拿到购买许可证开始，肖敏一家就开始了看房旅程。

这一年时间里，广州市共推出三个保障房小区，一个是海珠区的万松园，一个是荔湾区党恩新街，还有就是荔湾区(原芳村区)郭村小区。万松园的地理位置是最好的，可是那里的房间面积偏大，基本上都超过70平方米，面积合适的房子朝向和结构又不太理想，最终肖敏和家人放弃了。党恩新街是肖敏父母最满意的选择，这里离原来住的地方近，老街坊也都在这里，生活和交通也很便利，可是这个小区大都是回迁户，只有少数单位给保障户挑选，肖敏再次错失机会。

2009年12月，郭村小区推出。此次推出的全部是电梯高层单位，肖敏选了5楼一个67平方米的单位。肖敏说她没有想到所有的保障房基本都是南北对流，通风采光都非常好。“我第一次看样板房的时候就很激动，想着以后自己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简直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肖敏的新房总价29万元(含1％的房产税)，按广州市政府的规定，保障房首付最少二成，肖敏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加上父母的积蓄一共21万元全部交给了银行，余下的8万元分5年还清，还款由肖敏负责，每个月大约需还1500元。这对肖敏来说，是个不小的压力，为了还款她同时打两份工，非常辛苦，可是肖敏说：

“这没什么，有自己的房子住，辛苦一点是值的，想想以前一家人住在十几平方的小黑屋里，现在所有的付出实在算不上什么。”

幸福在前方

郭村小区的管理费目前是1.5元／平方，这个收费标准远高于金沙洲小区(0.3元，平方)，很多人就此向主管部门提出抗议，可是肖敏不这么认为：“我们是新小区嘛，物价一直在涨，管理费肯定也要涨了，而且我们是电梯房嘛。”

住在这里当然也有种种不方便，比如交通，肖敏每天早上要走15分钟的路到公车站，然后再转一次车，到上班的地方差不多要45分钟时间。而且郭村的菜贵，大部分时候肖敏会从上班的地方买菜回去。“我在我单位附近的菜市场买半只鸡15块，可是郭村小区这里要卖19块，卖相还没有15块的好。”

问题当然不止这些。还有治安问题，小区的保安只管看着大门，却从来不到小区里巡逻，经常有老人家说东西被偷了。“我们这里住的都是穷人，都没什么钱的，你帮我转告那些偷东西的人以后不要来我们这里偷了。”

在肖敏看来，目前存在的这些问题都算不了什么，她这半年来像是沉醉在一场梦里，至今未醒。在她眼里，新家的一切都是好的，街坊们提出的种种意见，她都置之一笑，她说：“比起以前，真的是好太多了，我很知足了。我以前一个邻居现在还住在那幢老楼里，他们夫妻俩养着一个残疾儿子，现在那里很快也要拆了，估计他们只能住廉租房了。以前他们也去看过廉租房，可是都好远好偏，对他们来说实在太不方便了。比起他们我幸福太多了。”

是的，比起那些真正需要保障房并正在苦苦等待人选资格的人来说，肖敏是幸运的。“我现在有了新家，幸运的话将来也许会有男朋友，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我相信会有更多的幸福在前面等我。”

肖敏搬到新家已经快一年了，可是她白天几乎没有在小区里生活过，偶尔的休息时间她才有机会到楼下的石凳上坐一会，看着街坊们在身边来来往往，正在学走路的孩子从这张石凳蹒跚着走到另一张石凳边，偶尔会扶着她的膝盖，给她一个如水般透明的笑容。微风从高大的棕榈树间吹过，带来树叶的清香，肖敏觉得生活从未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