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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英美文坛理论界长久占据主导地位的“新批评”(The New Criticism)理论,倡导“细读法”,通过仔细阅读,来全面分析诗所传达的意义。该文试图通过“细读法”,全面分析唐朝诗人张若虚的名诗《春江花月夜》。
关键词:细读 《春江花月夜》 月 永恒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6097(2012)12-0083-04
作者简介:陈静薇(1984―),女,四川成都人,硕士研究生学历,中国矿业大学银川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外国文学、比较文学。
中国是一个盛产诗歌的国度,从《诗经》到现代的新诗,我们有数不清的名篇佳作,而唐诗更是中国诗歌史上最辉煌的一座高峰。其中,中宗时的张若虚,一生仅在《全唐诗》中留下了两首诗,但其中的《春江花月夜》却千百年来广为传颂,张若虚也因此“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二十世纪的英国,英美文坛出现“新批评”理论(The New Criticism)。“新批评”之名,源于兰色姆(J.C.Ransom)的著作《新批评》。新批评主要的着眼点在于诗。他们认为,文学批评应关注诗本身,而不是游离于作品之外,要求诗应该既重视内涵,又看重外延;同时,新批评倡导“细读法(close reading)”,在今天的欧美教学中,它依然是最重要的教学方法。而这,也同样适用于中国的诗歌,适用于这首《春江花月夜》。
一、永恒的月
基于“细读”这个基本原则,新批评的代表之一燕卜荪提出了词义分析批评(verbal analysis criticism)。他主张通过仔细的阅读,找出其中的关键词,从作品的语言来全面分析诗所传达的意义。
《春江花月夜》本是乐府《清商曲・吴声歌》曲名,相传是南朝陈后主叔宝所作的艳曲之一。原词今早已失传,“吴中四士”之一的张若虚沿用此曲,创作出了一首别具韵味而又意味深长的佳作。其诗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1] (P P.18-19 )
诗的题目名为《春江花月夜》,而诗人也的确在诗中描述了春、江、花、月和夜。但通过对全诗的仔细阅读,能够发现全诗共有36句,在这36句中,“江”字共出现了12次,“月”字一共出现了15次,其频率之高,很显然是全诗的关键所在。在这两个字中,“江”为“月”的辅佐,月出江上,以江衬月,可以见出,“月”是全诗最为关键的字眼。
张若虚面对皎洁的月亮,心有所感。只是,他不像屈原那样充满怀疑,也不像其他诗人那样探求主客体的关系,而是把月亮当作自己的一个说话对象来平等对话。站在江边,望着天上散发着清辉的明月,再看看脚畔奔流的江水,作者不禁对月发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什么人最早见到了你,美丽的月亮?而你又是什么时候将你的清辉洒向江边,照到了江边的人?人不停地轮回,代代更替,而月亮却亘古不变,依旧高悬天际,照耀大地。不知道奔流的江水和明亮的月亮是否也有期待,不停地滚滚东流。明媚的春夜江边,诗人在月下感叹着宇宙的永恒和人生的短暂,探索着生命的本源。
月亮,自诗歌诞生以来就代表着哀愁与相思。在《春江花月夜》中,月亮依然承载着相思。“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扁舟子”指代游子,“明月楼”用以指代思妇。今夜,在这江月下,舟中的游子在思念着远方的家人,而明月照到的高楼上,深闺的也在思念远游的丈夫。两句诗,两处情,无限愁思。“可怜”八句,更是形象地表现了相思之情。“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游子在舟中思念自己的妻子,看见这月光,不禁想到它照到妻子梳妆台的样子。曹子建《七哀》诗中有言:“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张若虚在这里化用了曹子建的诗句,从游子着笔,更写出了游子极深的思念。后面两句,可以说是思妇的写照,也可以说是游子的想象。“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月光照入室内,思妇想赶走它,可窗帘可卷,月光却卷不去;映在捣衣砧上的光,用手拂去了,却又复现。思念也如这赶不走的月光,延延不停。“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此时此刻,游子和思妇各自在对月思怀,却苦于不能听见彼此的倾诉,但愿我能随着这流动的月华(即月光),照到你的身上。“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古人有鱼雁传书的典故,作者在这里反用之。即使是飞得再快的鸿雁,也不能乘着这月光来到你身旁;擅长游泳的鱼,也只能在这水中激起层层涟漪,更不能替我传书了。一时间,惆怅溢满诗面。
“昨夜”以下,到全诗结束,依旧是游子的哀叹。诗人把以上的诗句,都归结为昨夜的哀思。“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游子思家,在梦里也在想念,可是却只见落花不见家。时间已经到了“春半”,春天已经过去一半了,游子依然在外远游。春将去,月将落,何时是归期?“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月亮西沉,渐渐隐藏于茫茫海雾之后,可游子和思妇之间的距离,依然像碣石到潇湘一样遥远。在这里,“碣石”指代北方,而“潇湘”则指代南方,游子思妇南北相隔,如何不叫人思念。在这春天的夜晚,有几个游子能乘着这月光,回家和思妇们团聚?无人可以回答。只有那落月的余晖,带着搅动人心的惆怅,洒满江面,以及江边的树木。至此,全诗结束,留给人们无限愁思,无限遐想。
二、格律韵脚细读
若把诗歌和散文放在一起,诗歌总是能让我们一眼就看出二者的不同。因为,诗是声音的综合体,有两个相应的特征:格律和乐句。诗歌中的语音短句并不比散文中的更特别,但在散文中,它们完全看不见,也根本不成其为乐句。[2] (P.182 )
《春江花月夜》本是古乐府,对诗歌韵律的要求不如之后的律诗那样严格。它并不要求诗句一定要对仗平仄工整,也不要求一韵到底。诗人可以自己选择韵脚,可以换韵,也可以像律诗那样一韵到底。全诗几次变换韵脚,押“en”“an”“ai”“ou”“u”等韵,在变换韵脚之时,也变换着诗句所传达的意思。
诗从开篇到“皎皎空中孤月轮”,除了中间有两句押了“an”韵外,看起来就没有其他的韵了,也可以说,中间那两句是不小心对上了。但在诗歌中,“en(eng)”和“un”“in(ing)”属于宽韵范畴,在“庚”韵部里。这样,诗人是四句一换韵。诗人并未将他想传递的愁思在一开篇就展露出来,而是先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美丽的春江夜景图。春夜的江畔,潮水阵阵,海天一色,而明月在渐高的潮水中升起,流光奕奕,照在花林上,花林如雪片闪光,照在浅沙上,水月花光交映,只见白茫茫一片。月色如霜,孤月皎洁,这是何等美妙的夜景。文字在读者面前转化为画面,引起我们内心的印象,同时“惹起了一种激动,这种激动愈向深处进行,我们总必须紧紧跟着” [3] (P.14),因而,紧追不舍地往下文看去。
“江畔何人初见月”到“但见长江送流水”,从现代文法上,诗人依然没有押韵,但我们阅读起来,却仍然琅琅上口。诗人以对话聊天的口吻,看似不经意地写下了这几句诗,却蕴涵着丰富的内涵。上文已经提到了,诗人在追寻着生命的本源。在看到那么美妙的夜景后,诗人面对这明月,由询问月亮,感受到了人生的短暂,愁思顿生。
“白云”四句,诗人押“ou”韵,一个愁,一个楼,两个字均是平声,读来顺畅,自然而然地接续下文。同时,也将诗意从对月的发问,引向了游子和思妇彼此的思念。“可怜”四句,押“ai”韵,“徊”“台”“来”三字,亦是平声。这四句写思妇的思念,承接前文而来,不突兀而又形象,思妇思念游子的形象跃然纸上。“此时”四句,从现代读音上来说,是没有押韵的。但前文已经提到,在古诗韵律中,“en”与“un”属于宽韵范畴,押韵成立。“昨夜”以下四句,再度换韵,押“a”韵。“a”韵为开口呼,读时须张开双唇,更使惆怅长久。最后四句,换为“u”韵,且由平声换为仄声,收尾深沉,更使意味深长。
全诗共有三十六句,四句一换韵,共换九韵。以平声庚韵起首,中间依次为仄声霰韵、平声真韵、仄声纸韵、平声尤韵、灰韵、文韵、麻韵,最后以仄声遇韵结束。诗人把阳辙韵与阴辙韵交互交错,高低音相间,顺次为洪亮级(庚、霰、真)――细微极(纸)――柔和级(尤、灰)――洪亮级(文、麻)――细微级(遇)。全诗随着韵脚的转换变化,平仄的交错运用,一唱三叹,前呼后应,既回环反复,又层出不穷,音乐节奏感强烈而优美。这种语音与韵味的变化,又切合着诗情的起伏,可谓声情与文情丝丝入扣,宛转谐美。
《春江花月夜》的文字并不复杂,几乎可以说明白如话。但他毕竟不是话语,依然有不符合语法习惯的地方。
“昨夜闲潭梦落花”其实是“昨夜梦闲潭落花”的倒文,本来,“梦闲潭落花”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作者在这里将“闲潭”提到了动词前面,使其符合七言“四――三”的读法,同时,也让整个句子读起来更顺畅。句子的意思是说,昨晚在江边赏月,思念着远方的家人,晚上在梦中,却只看见了江潭里点点落花。游子思念家乡,不能回去,只能期盼在梦中能看一回家,可是,就是这小小的期盼也没法实现。因为在梦中只见落花不见家。当然,我们也可以说,“闲潭”本来就是“梦”字的状语。游子漂泊不定,晚上就在舟中小憩。在一个幽静的江潭里,希望能梦见家乡,梦见家人,但梦中只有点点落花。这就是“复义”,同一个词,同一句话,有着不同的解释。一时间,深深的愁思感染着每一个人,而作者,也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也是值得反复吟诵的两句诗。前面已经分析过,这两句诗利用窗帘和捣衣砧,形象地描写了那“卷不去”“拂还来”的月光。永恒的月亮,俯视着人间,洒下同样永恒的月光,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让它从眼前消失。就如同那思念,也是那般的悠长,无论怎样也不能消去。诗句表面上是写月光,实际上,是在写相思。“卷”和“拂”两个痴情的动作生动地传达出思妇内心相思的执著、纯洁以及由此而生的难以入眠的愁怀。
兰色姆说:“格律与意义的动态互动过程就是诗歌的全部有机活动。它包含了诗歌所有的重要特征。” [2] (PP .201-202 )的确,在这首《春江花月夜》中,通过韵脚的变幻,诗人的感情也在不停地变幻,把读者从春江夜景图,带入对人生的真谛思考,再到游子思妇的愁思,最后在一片惆怅中结束。
三、诗的情感细读
燕卜荪指出:“伟大的诗歌在描写具体的事物时,总是表达出一种普通的情感,总是吸引人们探索人类经验深处的奥妙,这种奥妙越是不可名状,其存在便越不可否认。” [4] (P.62 )《春江花月夜》便是如此。诗人为我们描述的,仅仅是最最常见的事物:春、江、花、月、夜,但其中所探讨的人生问题,所透露出的深深离愁相思苦,却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个读者。
春夜的江畔,皎皎明月,春花烂漫,诗人独立江边,抬首望月,思绪便如流水一般滚滚而来了。望月,问月的永恒,叹人生的短暂。自古明月最相思,越看这明月,思念就越浓,再也化不开。春江花月夜的良辰美景衬出离愁之苦,而离愁又将美景染上了感彩。那徘徊在明月楼的月光,成了知人意、通人情的有情体。那月夜扁舟中的游子,楼上镜台前的思妇,月光中飞去的鸿雁,江流里跃水的鱼龙,是景还是情,竟叫读者难以区分,只能沉醉于其中了。全诗成功地融情于景,摄情入诗,相偕相融,构成了完美的艺术境界。
整首诗的每一句话,可以说都是一个细节描写,正是这一个个的细节,唤起了读者的情感,使得读者和作者的感情产生了共鸣。而占全诗大部分篇幅的,是相思之情。游子和思妇的两地相思在作者的笔下缓缓铺呈开来,浓浓的相思情令读者不自觉身陷其中。那“卷不去”“拂还来”的相思,那“光不度”“水成文”的惆怅,那“梦落花”“春半不还家”的哀伤,一点点渗入读者的心。而结句的“摇情”,更让那不绝如缕的思念之情,和月光之情、游子之情、诗人之情交织成一片,洒落在江树上,也洒落在读者心上,情韵袅袅,摇曳生姿,令人心醉神迷。
方才提到,“江畔”四句,诗人在感叹人生短暂的同时,体会到了人类的绵延久长,而之后的相思愁,也是同样的久长。一个人的相思,当他团聚或是逝去之后,就不会再存在了,但,人类的相思,却可以永久不散,如同月光一般。只要有人类存在,就会有游子思妇,那么,相思离愁就会一直流传下去。
整首诗运用多角度写景,从月生、月照、月徘徊、月华、月斜,一直写到月落,再以江潮、江流、江天、江畔、江浦、江潭、江树等特定场景为衬托,构成了一幅完整的艺术画面,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游子思妇的离愁。诗人紧扣“月”这个意象来谋篇布局,做到了情景交融,景随情移,从而使诗的意境既见层次又浑然一体,具有巨大的艺术感染力。整首诗仿佛笼罩在一片空灵而迷茫的月色里,吸引着读者去探寻其中美的真谛。
细读整首诗,我们完全沉醉于诗人为我们营造的氛围中,体会到了诗人的感触。春夜江畔的景是美丽的,也是永恒的,年复一年,都有春夜美景。而月亮,更是永恒的,俯视着大地,照耀着人类。我们人的一生,和月亮比起来,是何等的短暂,不过沧海一粟而已,但人类绵延不绝,代代相传,便也和月亮一般永恒。一代一代的游子思妇,在月夜思念着彼此,那思念,也如这月光一般,永恒久远。人生短暂的哀叹,被人类代代繁衍的永恒所替代,思念恒长,代代均是如此,诗人用清新的语言,给了读者完全不同于唐初宫体诗的体验。浑然天成的诗句,使得《春江花月夜》最终成为了“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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