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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琥珀的价格是松香价格的几十倍乃至几百倍,把琥珀伪报为高税率的松香后,走私方依然可以获得巨大的非法利益
“在中国琥珀市场,我是行家,我有话语权。”这是海关拘捕杨文治时,他说的第一句话,他不觉得事态严重。
杨文治也没有想过逃跑,即使公司的账户设在台湾。他舍不得他的琥珀厂,放不下他的琥珀事业,他觉得“补交一点税就可以了”。于是,才有了杨文治不慌不忙地被海关拘捕的情形。他国字脸上写满“没啥事”的态度,他的太太、小舅子都已“及时”逃往台湾了。
深圳市昌诘工艺品有限公司,是台湾人杨文治数年前开设的,专门从事琥珀加工产业。从2006年开始第一次走私后,杨文治和他的公司的档案里就充满了与犯罪有关的记录,频繁走私渐成他畸形的发财致富手段。
2012年10月22日,以杨文治为首的走私琥珀团伙在深圳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受审。该案涉案金额高达8亿元人民币,偷逃税款多达1.2亿元人民币。检方表示,无论是涉案金额还是偷逃税款金额,本案都堪称“内地最大的走私琥珀案件”。
法庭上,杨文治少了些被批捕时的淡定,显得有点紧张,47岁的他慌乱地重复着“不知道”、“不认罪”的表述,也许他心里很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来自台湾的琥珀老板
1996年,年方31岁的杨文治从台湾来到深圳开设工厂,像其他90年代初的商人一样,他看上了内地相对低廉的劳动力。杨文治最初设立的琥珀工厂名为洋塔厂(昌诘公司的前身),琥珀工艺品在内地加工,主要销往于台湾地区、东南亚等琥珀市场。刚开始洋塔厂只是陆续进口些琥珀原料,加工成小件琥珀工艺品。
十年过去,随着业务的扩大,洋塔厂通过扩股,变更成为深圳市昌诘工艺品有限公司。昌诘公司有两个股东,大股东是杨文治,另一个持股人是公司副总经理刘亚云,持有技术股,负责雕刻生产线。刘亚云是公司高层中唯一的大陆人(上海人),月薪上万元的他算是深圳打工族中的中产阶级。在昌诘公司还是洋塔小厂的时候,刘亚云就跟着杨文治,非常忠心。
昌诘公司初具规模以后,公司的部分生意也转入阴暗层面运作。公司的进出口账单和数据,在每一笔交易成功后,都要马上销毁。除了几位台湾来的高管外,公司的员工都不知道琥珀的进价、销售地、出价。用杨文治的话说,“这些都是机密”,不是谁都能掌握的,这样还可以防止员工单干。
更神秘的是杨文治公司的账户是台湾账户,每次交易成功,钱就马上打到台湾账户上。
从深圳机场海关的侦查中了解到,昌诘公司的注册资金是200多万,员工上上下下有500多号人,加工车间有10多台高压机械,生产线分有三条,分有大、小生产线、雕刻生产线。昌诘公司在业界算是小有名气,生产的琥珀工艺品大都是上等琥珀。就是这样一家经营状况良好的琥珀加工公司,因其市场的不断扩大,进出口频次的增多,其对于利益的欲望也不断膨胀。
2006年11月24日,杨文治第一次在走私行当尝到了甜头。
当时,昌诘公司要进一批天然琥珀原料,因其本身没有进出口权限。杨文治找到了他的台湾好友、福州嘉力工艺精品有限公司(后简称嘉力公司)的负责人帮忙,双方商定,嘉力公司以一般贸易方式从福州海关申报进口琥珀原料。
在中国市场,琥珀作为一种舶来品,原料主要是从国外进口,包括波兰、立陶宛、俄罗斯等国家,进出中国的关税税率这几年保持在3%左右。由于运输费用是相对透明的,接手的嘉力公司为提高利润,只能想方设法在少缴关税上做文章。
怎样在少缴关税?杨文治和嘉力公司负责人绞尽脑汁,最后双方议定在单价上动手脚。于是,11月24日当天,在向海关申报进口琥珀原料的单价时,昌诘公司将单价低报为了1美元/千克(人民币大约是8元/千克)。
据相关机构出具的鉴定评估报告显示,以2006年11月24日作评估基准日,该批琥珀原料合理的国内市场价格应该是4000元人民币/千克。低报的价格与国内市场价格相差竟500倍。
杨文治心中暗喜,作为琥珀界的行家,对于琥珀在中国市场的行情,他是比较了解的。国内市场虽然也在炒琥珀,但真正懂行的人不多。
杨文治借助自己在琥珀行业瞎摸滚打10余年的经验,形成了自己从事走私的专有情报体系,这也是他致富的“独家秘方”,难怪杨文治在每一笔交易以后必会销毁单据,也是出于避免情报外泄的考虑。
第一笔走私成功以后,杨文治故技重施,开始与嘉力公司合作进口一笔又一笔的琥珀原料。双方基本不多商谈,“心有灵犀”干着走私买卖。其间,嘉力公司为了更好服务昌诘公司,配合昌诘公司进口琥珀量的不断加大,负责人还加紧办理了货运的营业执照,加大了货运量。
一直到2008年6月,两年多的合作期间理,昌诘公司委托嘉力公司前后从福州海关申报进口琥珀原料有8次,总净重共计197多吨,走私天然琥珀原料合计偷逃税款人民币9454多万元。
据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办案检察官介绍,当时杨文治为了长期的互利共赢,还指示昌诘公司副总经理刘亚云给福州嘉力公司负责人“好处费”40多万元。
琥珀变松香
走私成功多次以后,杨文治开始不再害怕。最初,杨文治行事还是小心翼翼,琥珀原料进入深圳都是通过外省得海关进行,舍近求远,不怕费事费力,但求安全没事。到了后来,杨文治就彻底放开手脚了。
2010年12月,昌诘公司从波兰、立陶宛、俄罗斯等地采购了一批琥珀原料运抵香港,需要进入深圳进行加工。在杨文治的指示下,刘亚云找到了深圳市豪欣进出口有限公司(后简称豪欣公司)总经理邱福建。邱福建得知刘亚云的来意以后,说“客户怎么要求,我们就怎么做,宗旨是用最少的钱办事”。
双方商定,豪欣公司以一般贸易方式帮助昌诘公司进口琥珀,将天然琥珀原料伪报品名为“松香”,并且低报原料价格向海关申报进口。刘亚云回到昌诘公司请示杨文治,杨文治表示了同意。
杨文治一批示,交易就马上开始了。
琥珀是埋藏在地下的松树的松脂,经数千万年形成树脂化石,其主要成分还是树脂。松香则是一种化工原料,来源于松树树干流出的油状的高温凝固物,其主要成分也是树脂。两者外观相似,化学成分类似,常人很难区分。豪欣公司也不加任何技术处理,只用了一些比较粗糙的袋子或集装箱掩人耳目,装好“松香”。
后邱福建又安排豪欣公司员工李芳芳(化名)等人,以香港某事业公司为合同卖方,以深圳的四家公司为买方,制作了虚假的买卖合同、发票、装箱单等报关单证,然后又委托了深圳市某报关服务有限公司具体向海关申报进口。
在走私过程中,负责国贸部的昌诘公司高管、杨文治的侄子陈至轩负责协助杨文治与国外供货商洽谈价格,并安排好豪欣公司成功进口到深圳后货物的具体接收。
昌诘公司和豪欣公司的第一次合作,是一次“开门红”。杨文治和邱福建因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不久后又合作了几次。
据深圳机场海关侦查科科长王建民介绍,琥珀的关税一般是3%,而松香的关税在2011年以前是8%,之后调整为10%,但由于琥珀的价格是松香价格的几十倍乃至几百倍,把琥珀伪报为高税率的松香后,走私方依然可以获得巨大的非法利益。
2010年12月至2011年3月间,昌诘公司多次从国外采购琥珀原料运抵香港后,由豪欣公司虚构进出口单位,伪造一系列报关单据,以松香的品名进口。总计完成了了14次琥珀走私,总重21.4吨,偷逃税款人民币1398万元。
层层炒单利益均沾
除了报低价格,以及摇身一变变为“松香”之外,杨文治的走私手段还包括层层“炒单”。
据王建民介绍,层层“炒单”是指货物运输公司将承接来的客户货物进出口运输订单,以更低的费用(包含关税、运输等费用)转委托给下一家公司,层层赚取差价的行为。
2010年12月至2011年7月,昌诘公司委托深圳某货运有限公司进口琥珀原料。在杨文治的批示下,昌诘公司与该公司商定琥珀原料以人民币20元/千克左右的包税价格进口。后该公司又以人民币15元/千克左右的价格转包给香港某国际有限公司进口,而香港某国际有限公司最后又以8.5--10元/千克左右的价格再次转包给深圳某国际货运公司。报关的费用从第一的每公斤20余元人民币跌至最后的每公斤10元。
最后负责的公司,往往由于费被压低,为了牟取利益不惜铤而走险,想方设法在少缴关税上动手脚。在上述案件中,最后接单的公司将天然琥珀原料拆分成了小件,以松香块样品、加工用松香块样品、树脂块样品等品名,通过快件渠道向东莞海关申报进口,总计14.9吨,偷逃了税款1226万元。
“松香”被查引走私事发
“‘砰’的一声,杨文治的办公大门被撞开,海关缉私局的警察当场扣住他。当时杨文治还很镇定,不慌不忙地配合海关”参与过逮捕杨文治的警方,事后如此形容。
杨文治的办公室桌台上摆着一副由琥珀雕刻而成的关公财神,其他地方也摆放得错落有致的琥珀工艺品,他知道海关民警前来的原因,就是因为琥珀。
2011年4月19日,深圳海关在机场审单时发现一批申报为“松香”的入境快件货物,收货单位是一家加工琥珀首饰的公司。该公司在申报时,宣称进口“松香”,称“生产胶水用”。
海关工作人员疑惑,“一个加工琥珀首饰的企业为何进口松香?”还宣称“生产胶水用”?带着疑问,海关开展了详细调查。
经抽样查看,缉私民警发现该批货物实际为已完整加工的项链、手链等首饰,且首饰材质呈现天然琥珀、蜜蜡的特征。抽取15件样品送至广东省金银珠宝检测中心进行检验后,警方发现,这15件样品均为天然琥珀首饰。
为进一步确认这家公司的走私嫌疑,海关缉私局民警调阅了这家公司的历史进口资料,发现自2010年7月至2011年3月,该公司共进口申报为“松香”的货物了14批,这是个不合常理的数据。
据海关缉私局民警介绍,我国是松香生产大国,松香与琥珀化学成分基本相同,但两者价格却有天壤之别。这家公司是加工琥珀首饰的企业,大量进口化工原料松香不合常理。
确认昌诘公司的走私嫌疑后,缉私局立即成立线索专案组,对该公司涉嫌走私的违法活动进行前期秘密侦查,并初步掌握了涉案人员、走私窝点等情况。
2011年5月27日,海关缉私部门出动30多名缉私警察,兵分五路展开大规模查缉行动,抓获昌诘公司实际负责人台湾籍杨文治、国贸部负责人台湾籍陈至轩,查获涉案琥珀原料500余公斤,价值近千万元,同时查扣重要书证、物证一批。
王建民告诉《方圆》记者,在讯问中,杨文治狡辩进口的原料既有琥珀也有松香,他只是把松香造成琥珀,他说“这技术还处于试验中”,他认为自己不是走私,只是造假。只要“补交一点税就可以了”。
对此,缉私部门通过梳理该公司与国外供应商的往来资料,发现所有原料的英文单词均为“amber”,其中文含义为琥珀。专案组还前往该公司加工车间进行现场调查,证实该公司加工原料只有琥珀。同时,该公司的销售下家也证实其销售的产品全部是琥珀。
在大量的证据面前,杨文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了。用他的话说“没有想到事情整成这么大”,他开始慌了。
昌诘公司的惨淡结局
2011年4月这批走私的失败,导致昌诘公司负责人杨文治、昌诘国贸部负责人陈至轩、昌诘副总经理刘亚云、豪欣公司法定代表人兼总经理邱福建等相继落入法网。海关侦查部门于2011年5月27日将杨文治、陈至轩抓获,6月2日将邱福建抓获,6月27日,刘亚云主动到海关侦查部门投案。
2012年1月13日,海关将该案移送深圳市人民检察院审查。2012年10月,深圳市检察院对四名被告人提起了公诉。接着,该案在深圳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深圳市检察院办案检察官告诉《方圆》记者,在看守所期间,杨文治态度开始转变,少了讯问时的淡定,开始变得怕事和慌乱,杨文治狡辩说:“昌诘公司不是我的,是我哥的。我是按哥哥的指示管理公司。”
杨文治的哥哥身在台湾,杨文治以为这样推卸,就和他不相干了。其实在调查中,相关证据已经足以认定杨文治是幕后老板。
由于昌诘公司的高管大都是台湾地区居民,事发后,为避风头纷纷逃往了台湾。其中,杨文治的太太陈芳、小舅子陈洲都逃走了。
昌诘公司的高管抓的抓,逃的逃,留下一个烂摊子。昌诘公司虽没有被查封,但是高压机械却停止了运转,500多名员工前途未卜。
据记者了解,目前经多方部门的工作,昌诘公司500多名员工的工资已经得到了保障。四名被告人正在等待法律的制裁。涉案的其他货运公司和参与人员,将另案处理,目前正处于侦查中。其中福州嘉力公司已经停业,员工已经解散,该公司负责人已经去世。
琥珀品种简介
琥珀的英文名称为Amber,是数千万年前的树脂被埋藏于地下,经过一定的化学变化后形成的一种树脂化石,是一种有机的似矿物。天然琥珀的形状多种多样,按照透明度可分为透明琥珀、不透明琥珀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花琥珀,按照颜色、包含物则可以分为如下几类:
血珀:出土年代久远的透明琥珀,颜色如同高级红葡萄酒,浓艳凝重,较为常见。
绿珀:出产于欧洲及亚洲的稀有琥珀,颜色呈黄绿色。市场上的部分绿珀,如波罗的海绿珀都是经过优化的产物,而非天然绿珀。
虫珀:最珍贵,价格最高的一种琥珀,被列为收藏级琥珀。包含物的种类、形态和完整度决定了该件琥珀的价值,如“蜥蜴虫珀”,一件的价值可达10万美元。
蜜蜡:即不透明琥珀,有蛋清色、橘黄色、枣红色,大多产于波罗的海,经常用于制作比较大件的工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