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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书”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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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详细讨论了基弗的“书”系列创作的演变历史、内客表达、材质的采用等诸方面问题,特别指出基弗的铅书创作的重要性,以及创作铅书纪念馆的伟大意义。并通过对基弗的老师波伊斯和先驱者杜尚的追溯,理清基弗的“书”系列作品得以存在并合理化的艺术史根基,最终指出基弗的“书”系列创作的文化意义与艺术价值。

关键词:基弗;“书”系列创作;波伊斯;杜尚

“德国图书和平奖”是德国出版业一年一度的大奖,在德国各界享有崇高的荣誉,颇有终生成就奖的意味。此项奖旨在表彰那些作品在德国产生巨大影响的国内外作者,其要求是:获奖者必须是所在领域的杰出代表性人物,并致力于世界和平。“德国图书和平奖”影响很大,颇具权威性。“德国图书和平奖”2001年的获奖者是享有盛誉的德国当代社会学家哈贝马斯:2003年的获奖者是美国著名女作家、批评家苏珊・桑塔格;2005年的获奖者是土耳其著名作家奥尔罕・帕穆克。从以上三例我们可以了解到,“德国图书和平奖”得主多数为社会学、文学等文化领域的杰出者,然而2008年的获奖者是安塞姆・基弗――现年63岁、原籍德国,现居住在法国的画家、艺术家。基弗其人其艺堪称深沉而伟大,作为德国艺术家,他在国际艺坛的影响力仅次于格哈德・李希特。这则新闻引起了非常大的震动,那是因为“德国图书和平奖”历年得主中,基弗是唯一一位从事艺术的人士。德国艺术史学家维尔纳・史必斯(Werner SpieB)在颁奖颂词中指明了奖励青睐于基弗的原因:基弗是当代世界上成就最高的艺术大师之一,他的工作不仅在艺术领域卓有成效,而且在文化与社会领域也产生了巨大影响。维尔纳・史必斯特别指出:铅铸巨书是基弗非常杰出的作品,这类艺术品是抵挡那种认为图书和阅读即将消亡的悲观主义的坚强盾牌。这段颂词体现出评委们对基弗的艺术作品,特别是“书”系列在文化传播方面的深刻影响与巨大贡献的肯定。

以“书”作为创作题材并非基弗所独创,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西方艺坛上曾形成制作艺术之书的创作风潮,戴安娜・范德利普(Dianne Vanderlip)将这些关于“书”的艺术作品命名为“艺术家之书”。“艺术家之书”形式多样,有些文字为主,有些图像优先,有些以雕塑为表现形式,有些对图书模式作深入探讨。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创作“书”系列作品的艺术家有约翰・巴尔代萨里(John Baldessari)、马塞尔・布洛德特哈尔斯(MarcelBroodthaers)、维托,柏根(victor Burgin)等,其中以基弗的创作最为成功,影响也最大。基弗最热爱编书这种艺术表达方式,他说:“我最喜欢编书。但也喜欢环境艺术和行为艺术,单单绘画很难完全实现我的想法。从1969年起,我就在编书了,它们是我的第一选择。”

从1969年投入到编书的创作中开始,“书”系列作品在基弗的艺术中占据的分量越来越大,逐渐成为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基弗做的书数量多且形式多变,中途有几年时间中断做书,但总体看来创作欲望十分旺盛。仅1969年,基弗就做了16本不同主题的书,1970年开始有四年没有做与书相关的作品,1974年基弗又开始作书。1983年至1986年期间中断,1987年重新开始做书,这一年共做了1l本书,并且从这一年开始,基弗将材料铅带入做书的创作中。鉴于铅质材料在基弗创作中的重要影响,我们可以借此将基弗的“书”系列作品分为两类:一类是基弗自己编的“书”,书中的图像主要来自于摄影图片;另一类是用铅制成的“书”,多数接近于雕塑或装置的展示形式,与前者既有关联又有其独特的意义。

基弗的“书”系列,在材料的使用与结构的搭建方面多样不拘,并且没有定法,完全由艺术家按照其创作灵感来控制。在材质方面,铅、玻璃、照片等材料都使用过:在构成形式方面,其成品或单本大书,或成百册书插放于书架形成图书馆,都在简单明了的视觉形象的构造中体现出不确定性带来的多重意味。

基弗编书的早期,作品非常多,但他无意于对书进行材质方面的创新,他在每一页书页上都通过摄影图片形成一种形象化的叙述,总体上意义清晰可辨,但又暗含着丰富的多义性与多重读解的可能性,这一类“书”作品可以《马丁・海德格尔》(图一)为代表。这本制作于1976年的书采用卷装册页的传统形式,由纸板制成,内页照片繁多,并有油彩涂抹的痕迹。这本书以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作为表现对象,基弗曾在1987年6月10日于弗里德里希安博物馆接受唐纳德・库斯皮特(Donald Kuspit)的采访时,阐述了自己对此的思考,他说道:“我对海德格尔的矛盾心理很感兴趣。他的著作我不太熟悉,但我知道他曾是个纳粹分子。像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被纳粹蒙骗了呢?海德格尔怎么会这样没有社会责任感了呢?……这些看上去聪慧、明智、富有洞察力的思想家,在社会问题上怎么会有这样愚昧的见解?……我想表达他(指海德格尔)思想中的矛盾――一切思想中的矛盾。“矛盾”是我所有作品的核心题材。”

从图二中我们可以看到,基弗的绘画作品成为了他做的“书”中的一页,成为“作品中的作品”。在这一页书中,基弗画了一个呈蘑菇形状的肿瘤,这个肿瘤从海德格尔的头脑中长出来,基弗以此表现出海德格尔思想中充满矛盾,这是基弗对海德格尔言行的解读与反思的结果,他将自己的思考用绘画形式传达出来,附于书页中,让观众去“读书”、去思考。去反思德国历史文化中的诸多问题。

基弗认为:不仅仅海德格尔充满矛盾性,而且,矛盾性本身就是德国的一个主要特点,蕴含在德国文化与历史的方方面面之中。关于这一点,他从德国诗人海涅那里得到了极大的共鸣。海涅的诗《夜思》的起首四句为我们所熟知,其中饱含着对祖国的深情:

夜里我想起德意志,我就不能安眠;我的热泪滚滚而出,我再也不能闭眼。

基弗与先贤海涅一样,因为对祖国充满热爱,所以对德国的命运与沉重的历史进行深刻反思,呈现出废墟,期待其重生。海涅以《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唱出一首新的、更好的歌,而基弗则通过做书,打开德国的“命运之书”,将观众变换成读者的角色,引导他们理性地思考德国的“将来时代”的图景。海涅写诗,基弗编书,所表达的都是对德国人的理性与犹太人的道德两者矛盾并存关系的思考。

干草、油漆、树脂、乳胶、木刻和火等材料频频出现在基弗作品中,沙土亦然。在基弗做的书中,沙覆盖书页上的摄影图片,书页因沙的磨砺而显得粗糙老旧,沙的遮藏性与流动性带来多义的表达空间,成为基弗艺术中颇具力量的图像符号之一。

在基弗所做的书――《布兰登堡的沙Ⅲ》中,他借用沙――这种沉默的修辞语言暗喻侵蚀与破坏,在这本由摄影图片组成的书中,沙土将黑白照片上的空旷室内和野外空间逐渐掩盖,有些照片上的图像甚至完全被沙土遮蔽掉了。沙是难以保持固定形

状的,以沙土掩埋图像象征对存在之物的毁灭,象征着纳粹统治对德国文化的致命破坏。但由于沙的流动性强,所以作品又多了更深刻的一层内涵――摧毁性的历史一页终将过去,对这段历史的正确态度是:正视它,而不是逃避。由此,基弗明确提出自己对待历史的态度与立场。他的历史观念与著名的英国艺术史家约翰,伯格不谋而合:“一个被割断历史的民族和阶级,它自由的选择和行为的权力,就不如一个始终得以将自己置身于历史之中的民族和阶级,这就是为什么――这也是唯一的原因――所有过去的艺术,都是一个政治的问题。”在这个政治问题上,基弗选择了后者,他通过“书”系列创作,将沉积的那段沉重历史挖掘出来,帮助人们克服二战后心灵的真空状态,弥补民族文化和历史的断层。他告诉人们:认真了解那段历史,从而迎接德国的重生。

在基弗的其他一些“书”作品中,沙土并非掩埋的暂时性与改变的永恒性的代名词,而是对无限的象征,这正如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沙之书》中描绘的沙――充满神秘感、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他告诉我,他那本书叫“沙之书”,因为那本书像沙一样。无始无终。我想把它付之一炬,但怕一本无限的书烧起来也无休无止,使整个地球乌烟瘴气。

基弗使用多种材料制作“书”中书页里的子作品,沙是其中的一种材质。在不同的作品中,沙显示了丰富的多义表达能力,是基弗艺术中极有力的材质之一,但是却始终逃不脱为子作品服务的范畴。在基弗的作品中,只有一种材料越出这一范畴,那就是铅。自从1985年基弗选择铅作为他所喜爱的材质之后,铅不但丰富了基弗的“书”系列创作内容,而且从根本上拓宽了基弗“书”系列作品的性质,深化了作品的表现内涵。

随着基弗在做书的创作道路上越走越深远,各种材料逐渐介入,使用得越来越丰富、肯定。在这个过程中,铅的采用是非常关键的,铅的介入逐渐将“书”系列发展成独特的艺术形式,深刻地改变了“书”系列作品的艺术地位,使它突破了“艺术家之书”的既定含义,走得更为深广,进而与基弗的老师波伊斯提出的“总体化艺术观念”精神深深契合。

基弗从1985年开始采用铅来做书,单单1987年一年就做了11本书,可见基弗创作的投入与热情高涨。铅书中的大部分开始趋向于纪念碑式的巨大尺度,这归功于铅材料的物理特性的良好支撑。铅的物性表达能力非常强,它的熔点低,颇具可塑性,易于转化为液态铅从而塑造成不同的形态来进行创作。1987年基弗制作《沉重的水》与《穿过地球的中心》两本书时,铅是作为书中的子材料来使用的――它被贴在书页纸板上如碎片般地呈现,而到了1989年制作《两河流域――女祭司》和1990年制作《容器的破碎》时,铅已经成为书的物质呈现主体,成为传达思想的主要媒介。

拥有纪念碑式的巨大尺度的铅书似乎是为巨人而做,无人能够将它搬起或挪动位置,宏大规模引起人们对书籍的敬畏,因为铅极易氧化,所以产生斑驳沧桑的外观效果,这使得它像是来自于遥远时代之物,书页中仿佛封存着古代趋近失传的文字知识,神秘而博大。铅书像是一台时光机,将观众们拉回到那个上帝与人同行同在的神秘往昔。“德国图书和平奖”的评委对铅书作品给出公允的评价:“安塞姆・基弗的铅铸巨书是抵挡那种认为图书和阅读即将消亡的悲观主义的坚强盾牌。”

基弗不但使用铅做成书的主体来将时空感拉回到遥远的古代,而且他还将当下的时间与空间带入书中,让无数个“此刻”在片片书页上留下足迹。法国艺术史学家达尼埃尔・阿拉斯(Daniel Arasse)在专著《安塞姆・基弗》中详细描述了基弗的铅书是如何在每时每刻被不断重塑的:

有些书是基弗用放在工作室地板上或室外地面上的铅皮做成,他只是让时间,天气和机会去毁损它们。经过人从上面走过,被各种车辆的轮胎压过,暴露在极端的天气之下,铅获得了一种不规则的质地肌理和跨度极大的颜色(各种的灰色,赭色,红色,绿色和黄色),这些色彩赋予铅质书页一种奇异的,有时沉闷,有时华丽的美,像羊皮纸似的,承载着很多的附加物和冥想的印记,层次丰富且无法破译。

铅书在这样的自然状态中被不断地微妙改变,处处都显示出不确定性――氧气、人的脚印、轮胎的压痕、泥土印都作为偶然性材质进入铅书中,变化在当下不断地发生,作品的内涵也在不断地丰富,在复杂的互文关系中,语义之问相互关联并多元发展,表达着基弗那内涵丰富的艺术思想与其不断进行的对历史文化的思考。

不确定性为基弗的作品巧妙地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气息,使作品更具张力和神秘感。到1990年。基弗做书的规模又有了大的突破,他开始构建铅书图书馆,将之前做的单本图书作为图书馆这个艺术作品中的“子作品”。

在柏林汉堡火车站博物馆陈列着基弗令人震撼的作品――一个高度为8米的巨大的铅书图书馆,在这座名为“人口统计”(People Calculation)的图书馆中,摆放着巨大的开本书籍。铅书图书馆是基弗“书”系列创作的顶峰,是最重要和最具野心的集大成之作。每一本铅书展示出艺术家独特的创造力,而每一本铅书之间亦以极其微妙的方式互动关联,在“图书馆”这个更大概念的囊括下,一本本铅书转化成为子作品,构成更为饱满丰富的互文关系。铅书图书馆是一个总和,基弗通过建造这个巨大的玄密空间,为他所有的思考内容与表达母题找到一个更大的容器,作为最具有思想性和表达力的容器本身――铅书图书馆,得到了“德国图书和平奖”评委们的高度评价。

从以纸板作为书的主体材料到将铅作为书页的制作材料,再发展到用铅作为书的主体材料,直到创造宏伟的铅书图书馆,这一过程呈现出基弗创作实践发展的私人状态线索。在这条线索中,书在外观形态和观念表达方面都不断发生着变化,越到后来铅材料的话语能力越强,材质的魅力渐渐散发出来。

在这条线索中,作品不断转化为子作品,艺术品的概念不断拓宽。艺术中的诸多对立因素便在这个拓宽过程中消除障碍,由此逐渐接近艺术的自由灵魂。从基弗的这条艺术探索之路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极好地继承了老师波伊斯的“总体化艺术观念”(Totaliserten Kunstberiff),并在艺术实践中体现出这一精神。波伊斯认为,创造力是一种大众财富,它必须转变为有助于生命、灵魂和精神发展的生机勃勃的、充满活力的形态,而艺术这一概念就必须运用于一切人类活动中。在这个伟大的艺术观念中,呈现出的是一种自由的人生境界。

欲理解波伊斯必须追溯到20世纪的艺术先驱者杜尚。杜尚反对将艺术等同于对“视网膜愉悦”之物的表现,在《杜尚访谈录》一书中,杜尚这样回答卡巴内的提问:“自库尔贝以来,人们认为绘画是作用于视网膜的。这是一个人人都犯的错误。视网膜是瞬间的!在这之前,绘画有着其他的功能:它可以是宗教的,哲学的,道德的。我逮着了机会采取反视网膜的态度,却只可惜没有让绘画改变太多。我们整个这个世纪都完全是有涉视网膜的,只有超现实主义除外。他们打算超然世外,然而,他们也没有走的太远!”杜尚认为,表现“视网膜愉悦”的作品仅仅是以视觉为中心的体现,而艺术应该具有更宽泛的表达能力。经过杜尚的实践,“现成物”进入了艺术范畴,在经过波伊斯的实践――“社会雕塑”,艺术品的审美局限被进一步打破,艺术从而走进社会学、人类学、宗教学、哲学和政治学的更为广阔的天地。

此处对杜尚与波伊斯的艺术理念做简要介绍是为了指出基弗的“书”系列作品得以存在并合理化的艺术史根基――基弗的艺术是建立在前辈大师杜尚与波伊斯拓宽路径的努力基础之上的,同时也表明:基弗作为波伊斯的得意门生,在他的创作活动中深得乃师精髓,延续了从波伊斯上溯至杜尚的艺术命脉,艺术的火炬在他的手中得以燃烧的更旺,得以更好地传承下去。而这也正是“德国图书和平奖”青睐基弗,肯定其艺术贡献的深层原因所在。

基弗的创作能量是异常惊人的,在“书”系列作品中,他混合沙土、水泥、干草、树枝、铅锌、油漆等媒材,营造出压抑、恐怖、衰败与破碎的精神景象,并将《圣经》、异教神话、诗歌象征化为德国化的图像符号,对沉重的历史做出具象、生动的表现。基弗不但是一位艺术家,也是一位思考者,一位德国历史文化的读者与反思者,他荣膺“德国图书和平奖”是艺术界的极大荣耀。基弗的“书”系列作品特别是规模宏大的铅书图书馆作品表达了他对阅读、对书籍的理解,影响深远。基弗之“书”帮助人们弥补纳粹统治造成的德国传统文化断层,为人们找回那失落已久的神性,为构建人类新的生存空间做出了极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