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悄悄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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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汉超老师已退休离开了教育岗位,但他当年亲切辅导我们的情景,我依然记忆如新。那严肃而又热情的面庞,一幕幕地出现在我眼前;那如春风般的鼓励和批评,那慈祥的话语,一句句萦绕在我的脑际。每当想起吴老师,我就暗下决心,在方丈间的教室,在有限的三尺讲台上,一定要像他那样,让自己的热血悄悄地流到我的学生身上。

读初中一年级时,吴老师正好教我们语文。他很年轻,头发乌黑,身材也较胖,据高年级的龙协涛同学说,吴老师一对闪亮的大眼晴,就像两汪海水,那么宽广,那么深邃。他知识渊博,精语法,会写诗,懂历史地理,还能来一套英语。那年,他创作的一首歌颂红五月的长诗,就是在那用土砖砌成的讲台上,亲自声情并茂地朗诵给我们听的。

初中那三年,我班50多个学生,吴老师一直教授我班语文课。他除为我们精心讲课备课外,晚自习后仍伏案弄着他的语文活,例如从案上堆积如山的小说散文中搜集佳句名段,然后油印出来,让我们模仿作文。还记得当时被我借用到作文中的这样的话:“人们把太阳撵下了西山,又把月亮踏碎……”“……似火的八月,大路两旁的庄稼,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知了在树上一个劲地聒噪着”。后来读高中时我又将这些油印的句段工整地抄了一遍,既借此重温这些佳句,又趁机练练钢笔字。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无数次地整理书籍,不断地淘汰一些过时的资料,可吴老师的那本“油印”和我的手抄本总安安稳稳地挤在书柜中。每看到它们,就想到让我作文得了高分且至今仍刻在我脑际的那些佳句名段,更仿佛看到吴老师一双熬红了的眼睛。

吴老师对我们很严格,发起脾气来脸很沉,可我们反而感觉到挨一次批评就往前跨了一步,况且再严厉的批评也从未听到他的吼声,因此我们很爱他。每晚,他总是左手提着装满我们作文本的那个旧书包,右手提着那盏台灯走进教室,然后习惯地把台灯插头往那个插座一插,为我们当面改起作文来。他头低得很下,一双眼晴不停地在作文本上扫瞄,每改完一段,就回头将这段中改动的那些字句讲给我们听,直到我们不断“嗯,嗯”地点头才罢。我平时作文得分较高,但若哪次没做好,他也不照顾面子,照样打低分。一次,我的一篇作文写得较好,吴老师说可打90分,但由于书写潦草,只给了55分。我当时看得清楚,他将那两个“5”字写得很慢很慢。吴老师是个爱思考的人,估计他这时边写边在思考着,怎么教训他,怎么说服他,怎么让他清楚明白,怎么让他先是脸红后是露出笑容。果然,全文改完后,他眉头皱得老紧,劈头一句:“这些蓬头垢面的字,就是郭沫若的文章,谁看得出它是好文章?衣服穿得干净整齐人们才愿亲近你呀!”他的幽默,他的比喻,让我半天脸红。接着他在作文本上为我示范了几个字,教我怎样把笔画摆顺写清,怎样安排结构,最后对我说,你年轻,日子长,将来一定写得比我好。吴老师这次对我“潦草”的惩罚和鼓励,连同他用来惩罚我的那支长杆子的蘸水笔和红墨水瓶,让我终生难忘。自此以后,我不忘这55分之羞,让书写也像吴老师那样端端正正。

此时,吴老师还没戴眼镜,身材依然较胖。

20世纪70年代末,我调到母校任教,和吴老师同在语文教研组办公,正好坐在他对面,此时,他已戴上600度的近视眼镜了。他仍和十年前一样,把我当做他的学生,把教学中自编的顺口溜教给我。例如,学写字的是“上紧下松,写字的祖宗;右宽左窄,忘记不得;……”,学习复句关联词的是“……‘不但’‘而且’表递进,‘虽然’‘但是’表转折;‘一面’‘一面’两句并,假设还有‘即使’‘也’……”为感激吴老师,一次,我从山区带回了一斤白木耳送到他狭窄的房间,他笑着收下了,而在第二天他就从家里背了十多斤白白的糯米给我,我哪里肯收:“这点白木耳是送给老师补身体的呀,哪能要老师还礼?”他却笑着说:“……你也不能让我的操行得55分哟!”这时,我也会意地对他讲起当年他给我“潦草”的“55分”的惩罚来,他听后哈哈大笑。当笑声还在操场弥漫时,他已丢下糯米走了好远好远,悄悄地消失在他那狭窄的宿舍里。

现在,正是桃李满天下、稻菽涌起千层浪的时节,身子瘦削了许多的吴老师离开了他洒满汗水的办公室和讲台,回到了生他养他的绿树葱茏的小山村,一双闪亮的大眼睛配上了一副800度的眼镜。他的青春为我们一溜串的学生们耗尽,他的热血全悄悄地流到了我们的血管里。

每天,我身边也围着我的很多学生,他们也叽叽喳喳地向我提问,甚至同我争执,我也总模仿着吴老师的“叮咛”和“笑声”,模仿着吴老师对学生们大胆质疑的肯定,有时也学着运用他对学生的那种“批评”,换来小家伙们害怕而信任的目光。

(作者单位:湖北孝感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