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钢亿元诈骗案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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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3月29日，轰动京城的“首钢亿元诈骗案”以主犯全部被判处死刑、从犯被判处有期徒刑而告一段落。那些头上顶着董事长、总经理或者企业和银行领导干部的桂冠，有的甚至是多家公司的董事长的人，曾几何时，他们个个光彩照人。没想到，在他们编织的一个个骗局被戳破时，竟然又落了个灰头土脸、丢魂失魄的可悲下场。
牛刀初试，百万巨款唾手可得
时间回到2001年5月的一天，上海浦东发展银行北京分行营业部在业务审核中，陆续发现一些账目混乱不清，存在重大疑点，数额之大让人触目惊心。其中数额最大的一笔是首钢总公司存在上海浦东发展银行北京分行翠微路支行的1亿元，其中7000万元以委托贷款形式被人骗走。委托方为北京首钢股份有限公司，贷款方为北京德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有关人员立即向公安局报案，经过立案侦查，警方发现这些账目均存在假印章、假票据问题，而若干企业的巨额存款已被非法划走或支取。一桩桩让人触目惊心的票据、金融诈骗案呈现在办案人员面前。
显然，这样的大案非一人所为，幕后一定有个团伙在操纵，并且组织严密。专案组意识到此案的难度，经过艰苦细致的调查取证，这个操纵了“首钢亿元诈骗案”的犯罪团伙很快浮出水面。涉案人员犹如一条线上的蚂蚱被扯了出来，而且无一漏网。更让办案人员惊讶的是，这些参与诈骗的主犯，不仅拥有自己经营的公司，而且个个都有很风光的头衔。涉案的其他人员有的是大型企业的财务主管，有的是银行内部工作人员，都是手握财务大权的实权派人物。就是这样一些人，他们难抵金钱的诱惑，沆瀣一气，怀着共同的目的，在骗取国家财产的链条上各司其职，并按功劳大小肆无忌惮地瓜分赃款。
在这个串案中，不能不提的是祖峰，他是这一系列诈骗案件的始作俑者。
祖峰虽然只有38岁，但有着非同寻常的人生经历，他几乎时刻都在时代潮流的浪尖上搏击，也曾是潮头上常胜不败的水手。他出生在北京一个普通的家庭，大学毕业后进入工商银行石景山支行工作，在银行工作的10年里，他精通银行内部的各种业务。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祖峰慢慢忘掉了刚进银行工作时老行长对他“把票子当作废纸”的告诫，甘当起金钱的奴隶。因为数额固定的工资无法满足他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每个月只能领到的那一点点有限的薪水，对于花钱如流水的祖峰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渐渐地，他对金钱的渴望逐渐达到饥不择食的地步。然而，令他万分痛苦的是，他又没有胆量直接把银行的钱装到自己的腰包里，经手着几十、几百亿元资金的祖峰，时刻经受着肥肉在嘴边但不敢张口的煎熬。
1995年，他终于受不了这种煎熬，调到了某公司经营处当上了处长。慢慢地，通过各种渠道，他的手中开始有了些资金。这些资金大都是巧取豪夺得来的。在完成基本的原始积累后，他进入方兴未艾的房地产行业，与别人合伙经营了某房地产有限公司，并出任副总经理。可此时的房地产业已过了黄金期，与众多在房地产业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同行们竞争，新入行的祖峰感觉力不从心。更重要的是，他的公司资金匮乏，很难在房地产业争得一席之地。于是，资金再度成为祖峰房地产业雄起的法宝。
长期在银行工作又有经营经验的祖峰明白，有了资金一切都好办。他开始把精力从房地产业转向资金的聚敛上。
1997年夏天的一个中午，祖峰在蓝岛大厦对面的麦当劳遇见了朋友张某，两人虽然不是很熟，但祖峰听说过他曾帮助别人弄过不小的一笔钱，觉得他神通广大。他们打了招呼后，坐在一起便聊了起来，当然聊的主题都是围绕金钱展开的。因为祖峰最近一直为筹钱的事头疼，便试探着问张某能不能搞到钱，张某说，要想筹钱，这事情好办，只要能拉来企业存款就万事大吉了。
曾在银行工作过10年的祖峰自然明白张某的意思，这是银行的贷款业务中鲜为人知的“机关暗道”。由于银行业务竞争日趋激烈，争夺存款自然是他们竞争的焦点。为揽进企事业单位的大宗存款，由贷款中介人串起的存款单位、贷款单位和银行“四位一体”的“贷款链”，已经成为时下贷款业务中见怪不怪的现象。
这种“贷款链条”是怎样形成的呢？假如甲单位有大批余款，乙单位需要贷款并愿为此付出高额利息。甲虽然想得到乙的高额利息，但却怕私下交易对方不守信用而血本无归，于是，乙便通过贷款中介人找到银行，中介人声称为银行拉来一笔存款，银行当然欢迎。钱存进去后，银行按国家正常利息为甲开出存单，但甲的目的在于许诺的高额利息。乙为银行揽进了大笔存款，又为此付出了高额利息，银行也愿意为其贷款；甲把钱存进银行既放心又能获高息，自然喜欢；而银行在这一存一贷中不仅获得息差，还增加了本单位的经营业绩；贷款方虽付出了高额利息，但却得到了急需的资金；中介人也会得到高额好处费。这样一来，这笔交易将带来“四大欢喜”的四赢局面，当然其中还有别的猫腻。
祖峰想起这些豁然开朗，他紧紧握住张某的手，有些感激涕零。他想，以前也听说过有的朋友做过此类事情，但是他不曾涉足，因为他认为风险太大。现在，走投无路的他，只有背水一战，也只有到“生死场”走一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过去，前面就是一片天。他要誓做成功的男人。
从此，祖峰一遇到朋友就问他们有没有关系拉到存款，如不能就让他们再托别人问。机会终于来了，有一个朋友联系到北京某经济贸易开发公司，该公司有600万元的闲置资金。于是，他们鼓动如簧巧舌，劝该公司把款存到银行然后转贷给自己。该公司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们说：“可以把钱存到银行，但要从取出的钱中拿出100万给公司一个朋友用，保证资金安全，并要一部分高息。”对此，处于箭在弦上之机的祖峰自然一口应允。
1997年7月31日，这家经济贸易开发公司将600万元存入中国银行北京分行某分理处，该分理处有祖峰的朋友联系好的内线。随后，祖峰到中国银行北京某分理处找到分理处主任，并让他以祖峰所在房地产公司分部的名义开了一个账户。后来他又从某经济贸易开发公司工作人员手中要了营业执照和开户手续去办理了开户，同时又索要了该公司的预留印鉴和进账单复印件，并持预留印鉴私刻了财务专用章和法人章。
其后，他们又伪造了某经济贸易开发公司转款590万元给祖峰的房地产公司的信汇凭证。1997年8月4日，他们持伪造的银行信汇凭证将590万元划到祖峰的房地产公司账上，然后按事先约定给某经济贸易开发公司的朋友划了100万，给某经济贸易开发公司高息78万，其他参与祖峰这一系列活动的人员共分得赃款85万余元，其余款项全部被祖峰一人独吞。
几百万元就如此轻而易举地到手了，祖峰虽然尝到了甜头，但他心里却有难言之隐，因为这笔钱经过层层扒皮，到祖峰手里也只剩下300多万元。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用这笔钱去经营房地产，显然是得不偿失的。尽管他弄钱的初衷是做房地产投资，可那种实实在在的生意同样充满了风险，弄不好就得把老本赔进去。经过左思右想，祖峰觉得还是把房地产的生意先放一放。
狼狈为奸，精心制造弥天骗局
第一次轻易骗得了巨款，祖峰心中虽然忐忑不安，可是这钱来得太刺激、太诱人了。他仿佛踏上了魔鬼的列车，虽然也有过让车停下来的念头，可他最终没能抵制住欲望的惯性，任凭魔力载着他驶向末路。
从此，祖峰的房地产公司项目成为一个骗钱的借口。几年来，他披着合法筹款的外衣，却偷偷干着龌龊的不可告人的勾当。1997年8月，祖峰又托朋友王某拉款，王某联系到北京某公司，该公司答应存款1000万，条件当然是支付高息，并给该公司财务处陈某以巨额好处费。祖峰等人故伎重演，当陈某把钱存到中国银行宣武支行某分理处时，祖峰给了他180万元高息后向其要来营业执照及开户印鉴卡复印件，然后如法炮制伪造了假公章。可是，细心的银行工作人员发现他们提供印章与预留印鉴不符，没有给他们办理转账，这次行骗没有得逞。
一次受挫当然挡不住他们犯罪的步伐。1998年4月，祖峰伙同他人诱惑天津8家公司将7020万元分别存入他们指定的中国农业银行天津分行某支行。随后，他们通过上述单位的关系弄到了盖有存款单位银行预留印鉴的保证存款一年内不支取的承诺书和开户印鉴卡，他们使用电脑设备将存款单位的银行预留印鉴仿制后打印在转账支票上，并伪造存款单位的转账支票。然后他们持伪造的转账支票到银行，将上述存款单位的6849.8万元划到他们控制的公司账户，仅仅这一次，祖峰就获得300万元。
就这样，祖峰和其他合伙人不断地把罪恶的黑手伸向有余款的企业，套到钱后便四处挥霍，过着奢侈糜烂的生活。
如果说祖峰每次诈骗几百万元还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马新以及孙连生、孙亮父子等人的加盟，才算得上为虎作伥，并联手制造了轰动京城的首钢亿元诈骗案。正是这一诈骗案，也最终使他们集体走上了不归路。
37岁的马新出生在北京一个普通的家庭，他没好好念过几天书，十几岁就开始整日浪迹街头，是一个典型的“小混混”。18岁那年，他犯罪被判刑，可7年的牢狱生活并未使他悟出应该做一个守法公民的道理。从监狱里出来后，虽然他一直没有正当职业，但在许多朋友眼里，他却是个手眼遮天的人，因此，他织起了一张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网，许多歪门邪道的人他都认识。
祖峰四处托朋友拉款的事，他周围的好多朋友都知道，想发这笔财的朋友都积极利用自己周围直接或间接的人际关系寻找着可乘之机，不断扩大他们的犯罪网络。在这个网络中，祖峰和孙亮是一起诈骗他人钱财的哥们，孙连生是孙亮的父亲，孙亮和马新又是朋友。马新听说这事来钱，心里十分痒痒，狡猾的他深知自己有过前科，于是在参与作案过程中化名陆征，他还特意为划款注册了一家名叫天盛业的商贸有限公司。当然，马新当仁不让地成了这个公司的法人。
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无本万利的买卖促使孙亮把他的老子孙连生也拉了进来，使孙连生成为这个团伙中年龄最大的成员。孙连生50多岁，他犯罪时已是两个公司的老总，拥有北京德阳房地产开发公司和北京京雷工贸公司。孙连生在诈骗中就是利用这两个公司作掩护，进行划款。
2000年10月的一天，他们让北京某电子公司在北京商业银行某支行存了400万元，其中290万元是活期存款。该商业银行有他们行贿的工作人员，他们通过该工作人员拿到了北京某电子公司银行预留印鉴。马新立刻找人刻了两枚假印章，并购买了转账支票5张，伪造了转款288.5万元给北京天盛业商贸有限公司的银行转账支票，并将该款划到天盛业商贸有限公司账户上。
这样精心策划的诈骗一次只得到几百万元，着实不能满足骗子们的胃口。2001年4月的一天，孙连生和祖峰、马新等人萌生了诈骗巨额贷款的念头。发财心切的马新通过朋友找到了神通广大的北京地铁运营有限责任公司职员姜钰辉，许诺给几百万元好处费，让其帮忙拉存款。马新自称是某公司的财务部副总经理，他对姜钰辉说他们公司想从银行贷款，需要先拉一亿元的存款，希望能帮忙。姜钰辉一听几百万元的好处费，不禁怦然心动。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下来。姜钰辉向马新提出的条件是要3%的好处费，马新当然很爽快地答应他的要求。
姜钰辉找到了在首钢总公司担任资金结算中心副主任的徐志刚，他对徐志刚说一个朋友想从银行贷款，银行缺资金，想拉点存款，对方答应给2.5%的好处，给徐志刚个人2%。大权在握的徐志刚面对如此大的诱惑，在思谋了片刻之后，立即丧失原则，与他们滚在一起。
这七拐八拐的关系彼此多是不相识的人，可却被牟取存款高息的共同利益吸引到一起，就像一块腐臭的肉，总能召来一群苍蝇一样。他们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把首钢1亿元的存款拉到了银行，并存到孙连生联系好内线的浦东发展银行翠微路支行。
在这个支行里，有孙连生联系好的内线黄晓琴，黄是翠微路支行信贷处客户经理。孙连生用一辆帕萨特轿车买通了这个大胆的女人。2001年5月中旬，孙连生和黄晓琴来到首钢总公司资金结算中心，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一亿元的支票，随后办理了存款手续。贪图个人利益的黄晓琴根本没进行审查便把其中的7000万元贷给了孙连生。得到这笔巨款后，孙连生伙同祖峰、马新、孙亮将300万元以不同形式交给姜钰辉，其余赃款转入其他账户。300万元贿赂款中，徐志刚分得203万元，姜钰辉分得97万元。
穷途末路，东窗事发人去财空
2001年7月，首钢结算中心通过银行对账单，发现一亿元存款中的7000万元不见了，会计向徐志刚做了汇报。平时一手遮天的徐志刚慌了手脚，他一边通过黄晓琴向孙连生追款，一边与银行展开周旋以推卸责任。
银行查账后认定是孙连生等人所为，于是他们向孙连生等人追款。无奈孙连生他们早把这笔款项分到了每个人手里，而且大部分赃款已经被他们挥霍一空。他们把手头剩下的款子七凑八凑才凑了1000万交给徐志刚。而一时间孙连生他们又找不到新的诈骗目标，这么大的窟窿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堵得上的。2001年9月，银行在追款无望的情况下向公安局报了案，孙连生、马新、祖峰、黄晓琴陆续被抓获归案。
尽管挽回了1000余万元的损失，但是仍有5186余万元被孙连生等人挥霍。2003年，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分别以金融票据诈骗罪、公司人员分别判处孙连生等被告人死刑和有期徒刑等不同刑罚。
此后，侦查机关在追查涉案赃款去向时发现，2001年5月28日，北京德阳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有200万元辗转汇入北京某商贸有限公司，而该公司的法人正是徐志刚的姐夫张某。姜钰辉的妻子刘某某在接受调查时证明：她听姜钰辉说，通过徐志刚帮忙将首钢的存款拉到浦东发展银行，对方经姜钰辉的手给了徐志刚200万元，姜钰辉用赃款为自己买了一辆别克牌轿车，存款被骗走后徐志刚怕出事，让姜钰辉替徐志刚扛这200万元。
原来，在得知孙连生等人是在利用自己进行诈骗被逮捕后，徐志刚与姜钰辉便建立了攻守同盟，决心与法律抗拒到底。然而，做贼总是心虚的，面对确凿的证据，徐志刚与姜钰辉再也不能自圆其说了。
大骗之后大挥霍，东窗事发后人去财空，作恶后只有一条死路而不能再有新的轮回，可总有些人愿意去当这一幕幕悲剧的演员。被告席上，徐志刚和孙连生、祖峰一伙再没了往日挥金如土的风光，个个面色灰暗、神情沮丧，心中充满着末日来临的恐惧。
虽然编结此罪孽之网的贪婪之徒人数众多、关系复杂、作案细节烦琐，办案人员还是不辞辛苦地将每宗诈骗案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水落石出，让自以为聪明的案犯在一张张伪造的票据和假公章面前无言以对，只有低头认罪。
2003年11月20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祖峰、孙亮犯票据诈骗罪和金融凭证诈骗罪，死刑；马新犯票据诈骗罪，死刑；孙连生犯票据诈骗罪、贷款诈骗罪和对公司人员行贿罪，死刑；其他涉案人员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
2004年3月29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判处徐志刚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姜钰辉犯，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继续向徐志刚、姜钰辉追缴受贿犯罪所得，并予以没收。
虽然作恶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由于骗到手的钱已大都被他们挥霍，多数被骗资金已无法追回。仅“首钢亿元诈骗案”的资金就有5100多万元成为死账，即使是死罪的惩罚也远远无法弥补巨额财产损失给企业带来的困顿。
在这些由公司老总和国企财务负责人沦为罪犯的被告人中，除了马新有过前科，其他人均有自己的事业。如果他们不走上这条不归路，都该有美好的前途。可是，这些令人称羡的老总、银行职员、公司财务主管都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纷纷成为罪恶的链条上的一只蚂蚱。在一只蚂蚱跌进油锅里之后，其他的蚂蚱也都相继跌入其中。当一起给国家和企业造成巨大损失的诈骗案画上句号的时候，留给人们的难道仅仅是一点深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