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碗肚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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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胃一直不好,是俗称的“寒胃”。医生一边开药一边说:“有这种病的人,如果常喝胡椒肚丝汤的话,也许会有所帮助。”只是一句随口的建议,她便记在了心里,回家的路上,便要拐去菜市场买肚丝。

他不耐烦,皱起眉头说:“你别折腾了,我晚上有应酬,不回家吃饭。”所谓的“应酬”,背后躲的是什么,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这是一个落了俗套的故事。他是白手起家的男人,未成功前,娶的,是平凡人家的女子,功成名就后,再回头看这糟糠之妻,便有了嫌弃之心。他在外面有女人,这是公开的秘密。他说的应酬,就是去“应酬”另一个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足以与他现在的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女子。

等他“应酬”完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桌上放着保温瓶,底下压着纸条,是恳求的口吻,说这汤足足煲了三个钟头,请他务必喝一点。带着一份怜悯,也有一丝愧疚,他倒了一小碗,喝下去。也许是胡椒的功效,感觉一股暖流静静地流过肠道,裹住自己的胃,很舒服的感觉。

可是,一个男人如果有了异心,就算天天为他煲一碗贴心暖胃的胡椒肚丝汤,也是不能回头的。他在那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的威逼下,回来向她提出离婚。

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撒泼,会咬紧牙关和他进行离婚拉锯战,可是,都没有。听到他说出离婚的话语时,她只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然后她就走了。似乎是一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她甚至,连行李都打点好了。打开衣橱,她拎出小旅行包,很安静地签离婚协议书,很安静地向他道别,然后她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让他有点恍惚,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遗弃的人。

不管谁遗弃谁,故人走了,新人当然就迎进来了。新鲜感一过,生活似乎变成了一种重复的温习,将他和前妻所走的路再重新走了一遍。屋子里遗漏下来的点点滴滴,都变成了回忆的锁匙。

有时候他会捂着隐隐作疼的胃,想起前妻,还有她煲足三个小时的那一碗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胡椒肚丝汤。

他对现在的这个配得起自己的、才貌双全的妻说:“给我煲个肚丝汤好吧?要记得放胡椒……我胃寒,喝这个汤对胃有好处。”后面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妻已经皱起柳叶眉摇着纤纤手拒绝:“呀,你就别整我了!你不知道那个肚丝有多难洗!而且还黏黏乎乎的,恶心死人,我才不要干!”

思念让他来到了前妻的窗前。透过开着的窗,他看到炉火上煨着一个小小的汤煲,空气里翻腾着熟悉的香味。她从屋内出来,看到他立在窗前,愣了一下。他喃喃地,没有开场白、也没有过渡地冒出一句:“我想喝你煲的胡椒肚丝汤。”

不敢看她的眼睛,所以他没有看到她眼睛里泛起的潮水。等他抬起头时,她已经背过身去,轻轻地说:“对不起,恐怕不太方便,这是我为我丈夫煲的汤。”

原来她也已经再婚了。他轻轻地哦了一声,心里空落落的。待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她开口了,说得很快:“清洗肚丝时,加点花生油、生粉、盐,不断地揉搓,将附在表面的那层粘质和异味去除干净。胡椒必须用颗粒的,可以稍微拍散,然后倒进洗干净的肚丝里,开口处要用粗线扎一下,这样煲的时候胡椒才不会掉出来。先用大火烧开,然后改用文火慢慢煲。最好用砂锅,这样煲出来的汤味道更好――这就是胡椒肚丝汤的做法,回去让你妻子给你做吧!”

他说“好的”。说完“好的”,他就再没有停留的理由了。所以只好默默地转过身,离开。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她眼中积聚了一冬的泪,还是掉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善良的女人,撒了个并不高明的谎。因为她知道婚姻破碎时那种四分五裂的痛,所以她不愿意回头和他纠缠,然后再去打碎另一个女人圆满的梦――哪怕这个女人曾经打碎过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