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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流水风送雨 写出真灵泣鬼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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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应该记得林散之先生是一位画家。他曾经居海上三年,随黄宾虹夫子学画,朝夕闻道,登堂入室。黄宾虹特别看重笔墨技法,提出“五笔七墨”说:“凡用笔有五种:曰锥画沙,曰印印泥,曰折钗股,曰屋漏痕,曰壁坼纹。用墨有七种:曰积墨、曰宿墨、曰焦墨、曰泼墨、曰淡墨、曰渴墨、曰浓墨。”林散之后来还常常回忆起老师的解释和示范。对黄宾虹的笔墨技法,林散之心领神会,在实践中加以印证和创造,而终身受益。在他早年的书法作品里,显然还没能自觉地意识到笔墨的趣味,或者意识到了却缺乏表现的能力,尽管其笔下飘逸舒展,饶有情趣,但笔道墨色缺乏变化,还略显单薄。60岁后,他把精力开始转移到草书创作上,对黄宾虹的笔墨法深参妙悟,将山水画的水墨形式语言要素,诸如“蹲”、“绞”、“皴”、“擦”、“破”、“渍”等,运用到书法中,丰富了书法的笔墨技法,拓展了笔墨的表现力。

林散之又是一位诗人,他自己亲手所书的墓碑就是“诗人林散之”,并自诩“诗第一,画第二,书第三”。先生早年致力于绘画,晚年以书法名重天下,但纵观他的一生,先生确实与诗有着不解之缘,《江上诗存》四十六卷录诗二千多首,其数量之巨,在中国诗词历史上也是寥若晨星。但尽管如此,我们仍然愿意把林散之先生看作是一位极富诗意的书法家。他像所有的诗人一样,充满着才情。启功在谈林散之诗时,曾经写道:“胸罗子史,眼寓山川,是曾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者。发于笔下,浩浩然,随意出之。无雕章琢句之心,有得心应手之乐。”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谈先生的草书哩!先生的笔墨,正像他的诗一样,往往是激情的流淌。“天际乌云忽助我,一团墨气眼前来;得了天机入了手,纵横涂抹似婴孩”,我们揣摩,这该是一股怎样的激情,在一个书法老人的胸中漾溢!

林散之先生草书对笔墨的探求,显示出他在继承深厚传统的基础上注重变革变法。他说:“审事物,无不变者。变者生之机,不变者死之余。书法之变,尤为显著。”先生上世纪70年代曾自述:“余学书,初从范先生,一变;继从张先生,一变;后从黄先生及远游,一变;古稀之后,又一变矣。”80年代后还有一次明显的变法。他保持着常新的艺术追求,从学楷学隶到学行学草,童年摹习,白首而成。楷隶中,魏碑、唐楷及汉隶诸碑皆有涉猎;行书,于《怀仁集圣教序》、李北海、米南宫用功尤勤;草书,远绍二王、怀素,近接明清诸贤。多数人认为林散之是一位帖学大师,书法风格更偏重于秀美,但实际上,林散之的草书,糅合了许多碑的成分充实着笔法。他由帖而碑,以帖融碑,以自己的透彻的感悟,将碑的沉雄劲拔,融入到流丽雅逸的帖中,形成自己刚柔相济、奇崛高古的独特书风。从这种意义上说,林散之实践了他所谓的“既学古人又变古,天机流露出精神”的艺术观念。

林散之草书笔墨的建树,是继承传统借鉴古人的结果,同时也体现他善于旁征博引融会贯通,更反映出他敢于变革的创造性精神。

三、“散草”笔墨探索在书法发展史上的意义

林散之老人对笔墨的探索,给当代书法带来了一系列的启发。笔者以为,林散之草书的线条意识和墨法的运用,冠绝古今,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林散之先生草书作品中,笔锋运行在纸上,留下了虚实相生燥润相济的笔道轨迹,线条缠绕连绵,瘦硬圆劲,虽纤纤细线而气韵宽博,纯粹而又丰富,安静却又灵动,笔精墨妙,趣味横生,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我们不妨先把林散之先生的这种瘦细柔韧的线条,与历代草书大家作一个比较。我们说书法是线条的艺术,这在林散之先生草书中表现得格外明显。古代草书大家中,从二王、张旭、怀素到后来的祝允明、董其昌、王铎诸家,都没有谁曾经把书法写得如此的挟雷裹电,走云连风,表现出如此的扑朔迷离异彩纷呈。古人通常使用的是短锋硬毫,毫无疑问地,它们远不如林散之这种长锋柔毫更具有表现力。这种长锋柔毫笔,过去没有人使用,林散之先生不仅用了,而且用得得心应手,以至于形成了一套独到的“看家本领”。他甚至特地定制了许多这样的长锋羊毫笔,他对长锋羊毫擒纵自如,翻转起偃,拖泥带水,极尽变化之能事,意外的精彩纷至沓来。这是古代草书大家们所不及的。我们可以说,林散之先生在精到、洗练上可能比不上古代大师,但其线条的神出鬼没变幻莫测,在古代大师中还找不到一个可以相当的来争胜媲美。

林散之草书的线条那么丰富多彩且娴熟流畅,在当代书家中,无人可以望其项背。民国以来的近百年书法史里,书法家们大多数都还没把“书法”和“写字”区别开来,都还停留在斤斤于点画结字的美观实用上,书法线条的理念还极为淡漠。而林散之在朦胧的意识下,已经开始做着大量的准备了。之后,他在草书创作中不断摸索积累,终成大器,一发而不可收。他完全凭借着纯粹的艺术的影响,唤起了人们对书法线条形式的关注。终于,随着人们对书法本质认识的逐步提高,书法的线条受到愈来愈高的重视。

同样地,相比于中国绘画,书法的墨色变化历来比较单一。虽然书法家们也常常说“墨分五色”,但人们的理解其实还很肤浅,中国书法的用墨实际上从来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明代的董其昌喜欢用淡墨,但董其昌的“淡墨”观念仅仅是墨色最表面的层次,他用“淡墨”的想法并不深入,就只是通篇淡一些,在他看来,用淡墨写字就有了点“禅意”,有了点空灵的感觉,而并没有去探究在线条里展示墨色的奇诡变化。到了明末清初的王铎,开始做了一点“涨墨”的试验,这是水墨在书法线条运用中较早的但也很了不起的尝试。林散之先生则是最大限度地运用水墨技法了。他的草书作品里,墨之“五色”天然浑成地应用着。王铎只是枯润相间,林散之先生达到了枯润相融,更显得斑驳迷离,气韵生动。他饱蘸墨汁,气势连贯地一气写下,纵横挥洒,所以作品中浓淡、枯润、虚实的对比十分强烈,充分发挥了水墨的特性,显示出林散之非凡的驾驭毛笔的能力。周星莲《墨池管见》中说过,“以画法参入于书,而书无不神”,林散之先生正是“以画入书”形成了他的笔墨语言。就书法的墨法而言,林散之的成就太大了,经由王觉斯尝试,而林散之最终集其大成,墨色表现力在书法上运用到了极致,前无古人,后人也难以企及。林散之将中国画丰富的墨法以自觉的意识运用到书法创作上,是中国书法技法史上的重要突破,也是对书法美学史和书法思想史的一项巨大的贡献。

四、结语

林散之先生草书对笔墨的探索无疑是成功的。长锋羊毫在林散之先生手中经数十年的摩挲把玩,创造出一套独特的笔法和墨法,表现了丰富而深厚的意蕴。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先生的书法已进入“羽化”的晚年,创作技法在他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包括笔墨技法在内不再受到注重。在他心中,“有墨无墨,有色无色……于无法中,斯为至则”,已经忘乎笔墨之所在。但所有艺术终归要以理性意识看待技巧把握和形式表现,并以此来衡量艺术创作水平的高低优劣。拿这样一个近乎世俗的标准来看林散之,我们说,先生的笔下出现了一些在我们看来有点不尽如人意的情景。

由于林散之先生使用长锋羊毫,而且先生特别强调“纵横涂抹似婴孩”的创作状态,随心所欲,纵意挥洒,追求笔锋的即兴变化,因此,在顿挫蹲衄过程中出现笔锋散开时,先生很少顾及掭笔聚锋,而是以转锋来调整。因此先生笔下,也就时而发生散、扁等状况,给人粗糙的感觉。有时,他痴迷于那些纵长弧形线条书写的快意,在作品中连续重复使用,让人觉得松散拖沓。

林散之先生的用墨,精彩纷呈,水墨运用恰到好处时,一派天机。但也偶尔出现水分控制的失误。墨过浓过焦时,笔道枯涩开叉,显得散乱虚浮;或者水分太大,又运笔不顺畅,则出现臃肿的败笔。特别是晚年的一些应索作品,抑或是心境不遂,墨色失去平衡均匀,看上去迟滞、浮躁。

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对林散之“当代草圣”的至高评价。倒是我们应该记住老人的提示:“不随世俗任孤行,自喜年来笔墨真。写到灵魂最深处,不知有我更无人”。老人于书法“曾经沧海”,晚年的心灵已不拘于物,“既雕既琢,返归于朴”,他最终升华到超越了笔墨技法,归于自然而然,归于“真”,达到了艺术的最高境界。拿我们的眼光来对老人书法的冲淡放达开展评论,显然是不够了,着实是以蠡测海。这已经涉及艺术哲学讨论的范围,本文不赘。

林散之先生草书笔法墨法的交织融合,随其兴致而发,达到水流花开的境地。先生笔墨的出神入化,超凡脱俗,是对中国书法这一国粹艺术提供的创造性成果,是我们应该继承的一笔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