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天堂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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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和丈夫离婚那年，女儿15岁。女儿是一个敏感又烈性的孩子，她真实的心意有时很难一下子看出来。我和丈夫的婚姻突变发生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女儿在这段时间里突然从顽皮变得冷酷起来。我曾问她：“玉，你觉得妈妈和他还能过下去吗？”她幽幽地说了一句：“那就杀了他！”我大吃一惊。女儿很清楚我们离婚的缘由，对她爸就更冷酷，无论她爸问她什么，她就两个字：“骗子！” 在离婚已成定局时，墙上那张结婚照不见了，那是女儿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我问女儿，女儿大叫：“我帮你们毁掉了！你们不觉得荒诞吗！”

女儿很像从前的我。我和她爸爱得死去活来时，我也说过，如果他变心，我会杀了他。我以为我真的能做到，其实是做不到的，年龄和经历可以改变一切。她爸根本没想到我会提出离婚，他以为我原谅他已成习惯，他和他的小情人一直是明断暗连。我再次发现之后，坚决要求离婚。他更没想到，是我和女儿一起让他在协议上签字。他一直很疼爱女儿。他当着女儿的面掉泪，女儿呸了他一口。我们很快就离了，公司全归他，我只要别墅和女儿，我靠画画足以生存。

从此，女儿的变化让我吃惊，我又毫无解救办法。她以前在校园交际方面很出色，也曾有过早恋迹象。我离婚后，女儿发生的第一件令我吃惊的事，就是把一个男孩打得跪在了我的面前。就在女儿的小屋里，女儿突然像疯了一样，屋里噼啪乱响，男孩惨叫，我跑过去时，男孩已连滚带爬地逃出来，抱住我的腿让我救命。女儿拿着已经断了的球拍扑过来还打，我因护男孩也挨了好多打。

我送走男孩后，女儿就和没事人一样，写她的作业。我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啥。男孩是她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她的日记里叫过男孩许多次“亲爱的”，我还劝过她别太早谈恋爱。女儿见我不吭，就主动解释：“妈，他说他喜欢我！”我问女儿：“喜欢就打？你有病吧？”她眯起眼睛冷笑，说出她真正想说的话：“你和我爸也是从他说他喜欢你开始的吧？我想，男人应该都是一样的吧？结局也应该是一样的吧？我有你和爸的遗传啊！”着急说不出话来。

我和女儿之间透明得可怕，透明到成了不能对外人说的隐私。在离婚前，女儿曾和我商量过：“妈，我想和他有一次亲热，行吗？”他就是那男孩，我知道女儿对性的幻想和知识早就丰满了。我讲不出多少道理，只是求她千万别那样！女儿是听话的，一直没有与那男孩亲热过，但她一直说忍耐得好苦。我对女儿说过我和她爸过去的一切，她爸追我追了几年，我也忠贞了几年，那爱情真的是无可挑剔。第一次得到我时她爸放声大哭，说我就是他的全世界！可是，婚后他还是照样有外遇。

二

上高中、上大学，女儿都品学兼优。她不拒绝恋爱，但拒绝婚前性。她谈过7个男孩，都是很优秀的，无一例外都是在那一刻断然分手的，男孩都是撞在了女儿性防范的枪口上。上大三时，她交往的那个男孩来家对我哭诉了6次。他说，他真的是深爱着玉，已苦恋了她两年，他不明白玉为什么一下子就不理他了，而且凶得吓人？我问他对玉有过性方面的要求没有，他说有，就一次。玉说下次吧！他并没强求，但却没有下次了。不久，女儿就变得不可思议了，跟他仇人似的。女儿回家时，我问起这事，女儿的解释又让我大吃一惊。原来，女儿说过“下次”之后，做了一场离奇试验，她让她的一个关系密切的女生演了一场戏，去追那个男孩，男孩对这女生也是同样的要求。女儿就死了心，也不解释，任男孩死去活来地难受。女儿说：“我一生只想穿一次婚纱！”

女儿很苦，但女儿也避开了许多实际的伤害。女儿极其敏感，她知道这么多年来我虽然没有再婚，但却没能做到绝对的独身。和女儿同床共枕时，女儿主动安慰我：“妈，我理解你，性和爱不可兼得！”我问：“那你呢？你是怎么回事？”女儿说：“我要找到一个不提性的男孩。没有，我就绝不结婚！”我这才觉出我的离婚已深深地伤害了她，但我无言可劝。

女儿毕业后找工作相当顺利，恋爱却仍然是走马灯，我的担心升级了。我明白，没有哪个男人能在恋爱中对女友保持不动欲念不动手脚，而女儿是从来不会提醒对方的。这样下去，女儿只能一生独身了。我发觉，女儿也知道自己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病态，性情越来越古怪，有时刻意打扮，有时蓬头垢面。有时，半夜我会听见女儿压抑着的撕心裂肺的哭。

三

后来，女儿谈了一个大她7岁的男人，一个小老板，老实巴交，还是离了婚的。这我也高兴，至少这个男人在欲念方面不敢对女儿主动。我还苦心地提醒过他，结婚前千万别对女儿动手动脚，连提都别提。他傻笑说知道知道。我只盼女儿早点儿有一个正常的家。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消息，她爸出事了，先是情场出事被狠敲了几回，接着是公司破产，他生病住院了。按说我应该高兴。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隐隐作痛。

我万万没想到，女儿会跪下来求我：“妈！去看看爸吧……”我愣了半天，问：“你说什么？”女儿站起哭着就跑了。当晚，女儿回家对我说了一句：“我和他吹了！我一点儿也不爱他！我爱爸爸和妈妈。”说着，她就进她的屋关了门。我站在女儿门口，发呆。好久，我听见女儿哭，先是啜泣，接着是放声哭……

我进女儿的屋，见女儿趴在床上哭，桌上放着我和她爸的结婚照，我大吃一惊！女儿不是说这张结婚照被毁了吗？

那张结婚照上，我穿着孔雀婚纱，笑得像幸福的天使；她爸西装笔挺，英俊又带点儿傻气，咧着嘴笑。这张结婚照令我和她爸幸福了好长时间，那段日子真像是在天堂。女儿曾经看着这张结婚照问过我许多我和她爸的幸福往事。我说时，她就一直盯着照片看，眼睛里全是梦！

现在，这张结婚照就在女儿的桌上，女儿苦苦地珍藏了12年啊！她一切都不隐瞒我，但独独隐瞒了她藏着这张结婚照。这张结婚照曾让她对爱情无限神往！

“乖……”我叫出一声，扑过去和女儿搂成一团，大哭…… “妈，我一直在等爸爸……我看过爸了……爸后悔了。妈，美好的爱情还会回来吗？”

“让妈想想……”

我想了好多天，对女儿的心事还是有点儿吃惊。12年，女儿爱与恨的弯子转得也太大了点儿。我诉说给一位画友，画友带我去见她的一位心理学家朋友。

我细说了一切，心理学家是这样对我说的：“你们那张结婚照是女儿的梦之源也是病之源，她曾从这张结婚照中看到了爱情婚姻的天堂风景。忽然间，天堂成了地狱，父母离婚的阴影笼罩了她，那张结婚照迷惑着她也压迫着她。从此，她把自己内心应有的快乐和幸福全都锁住了。她从15岁开始，心灵的底版就从亮色变成灰色，她无法认可梦中的天堂真的永远成了地狱，她不相信那般纯纯傻傻的爸爸就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心理学家对我说：“现在，就要看你的心境了。有两种选择：一是复婚，二是设法让女儿心中的阴影转化为亮色。问题是，女儿是把性之错认定为婚姻家庭的天敌。其实，父亲的性之错还有之外的许多缘由。性本身是美好的，性本身无错。错了，就一定还有别的错。这是让女儿走出阴影的根本。离婚这件事没有对错，也没有好坏。婚姻也是一种人际关系，离婚只是一种解除人际关系的特殊方式，是各种错纠缠太久的无奈出口，缘由绝不是单一的。女儿能明白这一点，就有救了。”

我选择了第二种模式。太久太多的裂缝，缝补起来很难，也不可还原。我会把那张结婚照重新挂在房正中，我会对女儿重新说起我和她爸曾经的美好，爱的美好和性的美好。美好的永远是美好的，后来的不美好是连接方式错了、中断了。我真的也有许多错，我看不起老板出身的她爸，我总是高高在上，他的性出轨是从旁寻求一种“主人”的感觉。我会细细地说给女儿，让她明白天堂还在，一直都在。我和她爸不小心走出了天堂。但她可以不走错，和爸妈当初一样去大胆地爱。然后，在爸妈出错的路口小心一点儿，让美好一直用美好来连接。

晚上，我就从容起来，笑笑地将那张结婚照挂回原位。女儿笑笑地跟着我，然后抱我、亲我。我们坐下来，我开始说了。第一讲：女儿，本身是很美好的，爸爸妈妈当初的也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