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天才弃学:父母啊,你们的厚爱我背负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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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4月，17岁的天津男孩儿朱绍飞以全国总分第一的成绩被世界闻名的爱沙尼亚音乐学院录取，并获得了由欧盟提供的3300美元奖学金。然而，两年后，这个被誉为萨克斯未来之星的音乐才子，却不顾亲人的苦苦相求，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硕士学位，回国与女网友一起踏上了打工之路。
是什么让他放弃了脚下的锦绣前程，孤注一掷地走上了回国打工之路呢？是千夫所指的网恋，还是另有隐情？
梦想起飞，天才儿子不负众望
今年20岁的朱绍飞出生于天津，父亲朱厚奎是个音乐爱好者，虽没学过音乐，却能演奏二胡和萨克斯。也许正是遗传了父亲的特长，朱绍飞从小就表现出过人的音乐天赋，尤其是在萨克斯演奏上的才华，令朱厚奎欣喜不已。
1999年初春的一天，朱厚奎受朋友邀请表演萨克斯曲《野蜂飞舞》。这是一首难度极大的曲子，要求乐手必须感悟音乐的速度和力度，即便在全国也没有多少人能从容地演奏下来。朱厚奎考虑到是朋友介绍，就答应了下来，可在家练习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演奏不了。就在他打算换曲子时，却发现儿子对这个曲子很感兴趣，常在他练习的间隙捧起萨克斯吹，而且仅仅用了３天就能流畅演奏了，朱厚奎惊呆了。
那年的圣诞节，演奏大厅沸腾了。回忆起当初《野蜂飞舞》响起时的情景，朱厚奎仍激动不已：“起初大家还以为是背景音乐，后来才发现是真人演出，而且竟然是个小孩儿！”
2002年，15岁的朱绍飞被天津音乐学院附属中学录取。那时他们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远，来回需要几个小时。一想到儿子的奔波之苦，朱厚奎就在拿到通知书的第２天，作出了换房的决定。他们以较低的价格卖掉了原来的房子，又借了几万元买了离学校很近的一套单元房，并把小卧室改为琴房。没钱请工人，朱绍飞就自己装修。装修完工后，劳累过度的他大病了一场。
2004年春天，世界著名的国立爱沙尼亚音乐学院来中国招生。这个消息立刻点燃了数千名中国考生的音乐之梦，但录取名额只有8个。即便如此，朱厚奎仍然满怀希望地带着朱绍飞来参加了考试。
站在天津音乐学院蜂拥如潮的考生当中，朱厚奎的心也随着眼前不断攒动的人头七上八下，这可是数千人的选拔啊，其中高手如云，儿子能胜出吗？
终于轮到朱绍飞了，朱厚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见儿子坦然地举起萨克斯，一曲轻盈明快的《景雨歌》便如清泉般流淌而出，这美妙的音乐马上感染了现场的每一位听众，三位国立爱沙尼亚音乐学院的教授相视而笑，频频点头。
最终成绩出来了，朱绍飞获得了综合分第一名。朱厚奎那根绷紧的心弦瞬间放松了，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惊喜。就这样，2004年10月，朱绍飞与其他7名中国少年踏上了飞往爱沙尼亚的班机。临行前，面对满怀期望的父亲，朱绍飞斩钉截铁地说：“爸，等我学成之后，我一定回国，光大中国的萨克斯音乐。”朱厚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紧紧地搂着儿子，感到由衷的自豪。
为了儿子的前途，再多的苦也是甜
来到国立爱沙尼亚音乐学院不久，朱绍飞的过人天赋便赢得了老师们的赞誉。
朱绍飞的专业是萨克斯演奏，而学院另一位从事指挥教育的教授却十分喜爱朱绍飞，说他的乐感太好了，很适合作指挥家，便主动教他指挥。就这样，朱绍飞成了这里惟一一个有两位辅导老师的学生。
面对老师的赏识，朱绍飞只有更加勤奋地学习，除了睡觉，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大一结束时，朱绍飞因为成绩优秀，拿到了全校最高的奖学金。
得知儿子的出色成绩，朱厚奎夫妇自然是兴奋不已。然而，兴奋之余，他们更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那时，朱绍飞在爱沙尼亚的学费为每年4万元人民币，加上生活费用，每年至少要7万元。为了多挣些钱，朱厚奎毅然办理了停职手续，开始四处演出，心甘如饴地为儿子的似锦前程奔波着。
谁知到了第二年，由于朱绍飞的课程繁重，他的成绩出现了下滑，欧盟的3300美元奖学金被取消了。这就意味着朱绍飞每年的费用涨到了9万多元。无奈之下，朱厚奎只得咬牙把学校附近的房子卖掉，买了一间只有2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将差价给儿子交了学费。之后，朱厚奎又把在市区的房子租了出去，另外在市郊租房住，这样一来，从房租差价中又可赚得几百元，以备儿子日常生活之用。
但这毕竟是杯水车薪，而朱厚奎夫妻俩每月1000多元的退休金，要支付朱绍飞那如山的留学费用简直是天方夜谭。无奈，妻子顾玲只好在茶馆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每天下午1点做到深夜，而朱厚奎则在水疗馆里找到了一份演奏的工作。
水疗馆的工作晚上9点才开始，可为了省一顿饭钱，朱厚奎总是不到7点就来帮楼下的厨房刷盘子，顺便拣点儿剩饭吃。刚开始时，朱厚奎也很难为情，可一想到儿子，他就立刻把脸面抛到了九霄云外……
每次在水疗馆演奏萨克斯，对朱厚奎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水疗馆里充满了水蒸汽，闷热而潮湿，健身者和工作人员必须每15分钟就到外面透一下气，而患有冠心病的朱厚奎却不能，他必须一直坚持到演奏完毕。一天，他正在演奏时，突然一阵晕眩袭来，猝不及防的他一下子重重摔在了演奏台上……
即便这样，朱厚奎也没有放弃这份工作，因为演奏一个晚上可以给儿子挣200元钱，再苦再累他也情愿。而他自己却舍不得花钱检查一下身体，任自己的健康被一点点地透支。
朱绍飞出国留学以后，因为电话费昂贵，朱厚奎便和他通过网络进行联系。为了鼓励儿子，朱厚奎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所受的苦和累，他常常对儿子说：“你只要好好学习，我和你妈就是卖血卖器官也高兴。”
对此，朱绍飞也曾想在业余时间去打工赚钱，以减轻父母的负担，但爱沙尼亚有明文规定，不允许艺术类留学生打工。这一来，朱绍飞只好尽量在生活上节省。朱厚奎知道后，告诉他：“钱的事你不要管，你现在惟一的任务就是学习，你的奋斗目标就是成为世界一流的艺术家。”
面对父母的再三叮咛，朱绍飞感到压力很大。时间一长，不由得有些厌倦。后来只要父母一说到这个话题，他就找个借口匆忙结束谈话。
这时候，随着课程的进展，朱绍飞感到越来越吃力，学习成绩也在逐渐下滑。但他不敢向父母透露半点儿口风，他知道父母为自己做出的牺牲是多么巨大，对自己的期望有多么高，一旦告诉父母实情，他们肯定会感到痛苦和失望。在这种极度的苦恼、孤独和无助中，朱绍飞只好借助于网络来释放自己内心的压力，而网友晓芸便是其中的一个。
晓芸是长春人，早在朱绍飞出国留学前，他们就已经相识。应该说，晓芸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儿，每次聊天，她都会给朱绍飞细心的安慰和开导。为此，也只有在网上，朱绍飞才能忘记现实中的苦闷。一次，朱绍飞在网上看到了关于美国巨富比尔・盖茨休学创业的文章。这使朱绍飞受到启发。他想，不留学甚至不读大学也一样可以创造快乐的生活。正是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退学的想法第一次在他心中萌生了，而远在天津的朱厚奎夫妇却对儿子的变化一无所知。
2006年5月的一天，朱厚奎仍像往常一样上网和儿子聊天，几句简单的嘘寒问暖过后，朱厚奎突然发现屏幕上蹦出了一行字：“我要退学。”
“什么？”朱厚奎顿时惊呆了，他强忍内心的激动，不解地问：“为什么？学音乐不是你从小的梦想吗？”儿子马上发来一行字：“我在这里一年要八九万元的费用，咱家这么穷，难道还真把房子卖了？”
原来儿子是为学费发愁，朱厚奎稍稍松了一口气：“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儿子仍然坚持着：“也不光是学费的事情，我觉得上学没有用，还不如回国找个工作，挣钱养家的好。”朱厚奎马上回道：“这是什么话，再有两年你就硕士毕业了！”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商讨着，朱厚奎越说越急，手指也不听使唤了，接连敲出错字，不一会儿，汗水就浸透了他的衬衫。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泛白，在朱厚奎的苦心劝说下，儿子终于承诺：“我不退学，您放心吧。”
但朱厚奎却万万没有想到，儿子虽然不再要求退学，学习的热情却已经一落千丈，尤其是在付出努力却不见成效后，彻底失望的他开始自暴自弃。琴扔到了一边，课也不上了，整天泡在网上接受晓芸的“安慰”。这么一来，他的学习成绩飞速下滑，终于导致期末考试的9门功课中，有8门不及格。而这些又更“催化”了朱绍飞退学的念头。
2006年7月，他频频往家里打电话，告诉父亲：“爸，我贫血，快撑不住了，再呆在这里，我就快死了！”听到儿子身体出了问题，朱厚奎也开始动摇，比起留学来，儿子的健康当然更重要。最终，他答应了儿子回国的请求。
两代人的苦心谁能理解
8月初，朱绍飞回到了天津。朱厚奎担心儿子的健康问题，第二天就带着他去了医院，经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朱厚奎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他对儿子说：“既然身体没问题，过几天就回学校吧。”不料，儿子却摇头回绝了：“不，我不去了，我要去打工。”
“什么？”朱厚奎惊呆了，他一把抓住儿子的肩膀，大声地问：“你说什么？不念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朱绍飞推开父亲的手，指着狭小而寒碜的家说：“你看看咱过的是什么生活？大房子变小了，从市区搬到了郊区；你，还有我妈，都累成了什么样子？别人的日子是越过越好，我们呢，却像个贫民窟！我如果再读下去，恐怕我们就连个自己的房子也没有了。”
“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妈妈刚一开口，朱绍飞就打断道：“正因为是为我，我才不想念了，我不能眼看着你们因为我把自己拖垮，把这个家弄得倾家荡产。我不忍心！”
那一天，朱厚奎夫妇和儿子几乎争论了一夜，但谁也没能说服谁。8月7日这天，朱厚奎正要继续给儿子做工作，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儿敲响了他们的家门。朱绍飞一看来人，顿时兴奋地迎了上去，一把拉住姑娘的手，转身向父母介绍：“这是我的网友晓芸。”
原来，朱绍飞一回国就告诉了晓芸，此时的晓芸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朱绍飞，一听说心上人回来了，就连夜赶来天津见朱绍飞。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到来却使朱绍飞的父母如临大敌。朱厚奎曾经听过很多孩子因为网恋而毁掉前程的故事，他猛然意识到，儿子的退学一定与这个姑娘有关。儿子哪里是心疼父母？！分明是被这个女孩儿迷昏了头！
朱厚奎越看眼前的女孩儿越不顺眼，他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失望和懊恼，将不满一股脑儿地“泼向”了儿子和晓芸。在激烈的争吵中，他大骂晓芸是个“坐台小姐”，这种羞辱令朱绍飞无法容忍，他当即拉起晓芸的手说：“走，我送你回长春。”
朱厚奎暴怒了，扬起手便打在儿子的脸上，怒吼道：“我打你，不是为了你放弃学业，而是因为你不思进取，因为你辜负了我和你妈多年的心血！”说着，两行浊泪便顺着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朱绍飞木然地看着父亲，半晌，他找来纸笔，用力写了7个字：“我一定孝顺妈妈”，然后摔门而去。
朱绍飞这一走就没有了音讯。朱厚奎夫妇又伤心又难过，他们几次想去长春寻找，但又苦于没有头绪。在痛苦和焦虑中，朱厚奎夜夜失眠，妻子顾玲更是整日以泪洗面。他们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10月中旬，朱绍飞在出走两个月之后回家了。这时朱厚奎才知道，朱绍飞一直住在晓芸家里，晓芸的父亲帮他在一家歌厅找到了一份调音响的工作，每个月不算小费可以挣到3000多元。而且，晓芸的父亲还将给他找一份在音乐学校教萨克斯的工作。
看着父母消瘦的面容，朱绍飞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他安慰父母说：“爸，妈，你们放心，只要我挣够了学费，就再回学校深造。”儿子的话再度燃起了朱厚奎夫妇对他的期望。朱厚奎说：“儿子，你别去打工了，我们现在就把房子卖了，完全可以供你把书读完。”母亲也流着泪说：“咱已经花了几十万，如果放弃了，那些钱我们就白花了，我和你爸这些年的苦和累也就白吃白受了。我们别的要求没有，就是希望你将来能够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
听完父母的话，朱绍飞也流泪了，但他摇摇头说：“爸，妈，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你们知不知道，只要一想到你们为了我去受苦受累，我心里的压力就像山一样重。”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给父母各倒上一杯水，动情地说：“爸，妈，你们是不是也该换换脑筋了？人生的路有千万条，为什么我们非得要走那条艰险曲折，却并不一定就会多么光明的路呢？”
最终，他们还是谁也没能说服谁。第二天，朱绍飞就毅然地再次踏上了北去的火车。而朱厚奎夫妇再度陷入了绝望。他们一遍遍地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含辛茹苦的付出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回答他们的，只有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文中晓芸为化名）
编后语：
曾几何时，人人称羡的“海龟”都变成了“海带”，那个出国“镀金”的神话也渐失昔日的光环。但即便如此，渴望把孩子送出国的父母还是大有人在。
勿庸置疑，中国家长对孩子的爱是最无保留的，为了孩子的将来，他们可以倾其所有，不计回报，为的只是孩子能有个美好的前途。然而，对子女而言，父母的牺牲是否让他们的良心背负了太重的包袱呢？带着这么重的包袱，他们又能走多远呢？
在此，本刊无意评论两代人的孰是孰非，只是想在这里给各位家长们提个醒儿：在送孩子出国留学前，是否应再多一些理性，多考虑一下各方面因素呢？毕竟，条条大道通罗马，留学不是孩子成才的惟一出路。而对那些懂得体谅父母的孩子而言，孝心本无罪，但找到父母也能理解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岂不是更大的孝心吗？
责编/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