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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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的是我的外曾祖母——我外公的母亲，用我们那里的话是喊“婆婆”。因为我小时候寄养在外公家，所以常常得以与那位老人接触。

我的婆婆，到今年已经98岁了，如果她还健在的话。实际上她已经于六年前离开我们了。

从我有记忆起，她就已经是一位蹒跚的老人了，似乎她给我的形象就是位老人。从她那较于常人更娇小的足就可以知道，她也曾年轻过，那个时候，也许她也爱摘一朵小花插于鬓间，也爱为自己娇小的足配上一双绣着彩色丝线的鞋，那样美丽，那样羞涩。我对于婆婆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是没有什么印象的，因为他在我出生前便去世了的，比我的婆婆去世早得多。谈及这件事，我的外婆曾对我们几个表姐妹说过：婆婆比外曾祖父大，因为她是改嫁过来的，嫁到这里是她的第二段婚姻。在那个刚刚解放了裹脚的时代，妇女改嫁是并不常见的，也许她是经受过内心的煎熬，承受了世人异样的眼光才嫁到这里。

留给我们最深印象的是她那间黑黑湿湿的小房间，以及那无休无止的木制纺车转动的声音。在她生下的众多儿女当中，她选择了和她的三儿子，也就是我的外公住在一起，她的房间在那向西的一隅。她的门是不常开的，或许因为如此，她的房间显得阴暗、潮湿，里面的一切物件都是黑的，除了一床布满补丁的白麻帐子和一盏暗黄暗黄的白炽灯。

我们是很愿意偶尔去那里溜达一圈，那时我们经常站在门口甜甜地齐叫上一句：“婆婆——”她便会停下正在纺车上转动的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甜得发腻的糖，笑眯眯地递给我们说：“好！好！”

婆婆的房间我们是不进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那里面着实有件世上最神秘的物件——纺车。当婆婆的手在上面缓缓转动时，会有一种悠长悠长而有韵律的声音传出。现在想来，婆婆床上挂的那床麻帐子，大概就是她用那个古老的纺车一丝一线纺出来的。

岁月在纺车慢慢地转动中一点点流逝，婆婆也越发的老了，在纺线之余，她有时会坐在房门口的石墩上，依着她的竹拐杖静静地坐着，看着欲落渐暗的夕阳，细碎的光线流金似的落在她的老旧的衣服上，而她只是看着，看着……

在婆婆去世的那一年，我的长年在外的妈妈、舅舅回来了，跪在她的灵前，流不尽的眼泪……

现在，我已经有几年未听到她的声音，但我记得她的劝告：晚上不能梳头发、照镜子，吃完晚饭不能扫屋子……

（指导老师：陈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