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萍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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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萍，河南日报高级记者，网名青青。著有随笔集《白露为霜——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

祖母

一

你一直住在我的手上

给我长出了星星，像雨一样落下

给我长出了花朵，像春天一样消失

你在梦中

死了又死

葡萄藤爬上了架子

我靠在你的触须上

谁在我们身边老去并且

一直守着我

这个时辰

你把黑夜放进来

你面容像黑白照片，我知道

这不是真的，我们并没有相逢过

一切都是深谷里的回声

我们曾经在此，而蝴蝶正在飞翔

我们之间一直隔着水与云，我们

只能萍水相逢

二

向晚的细雨停了

海桐花的香兀自地弥漫

女贞不被采折

风走在家乡和深谷之间

这一切，都与你有关

那是你

随着雨的凉气来了

在雨水与寂静的时候

你几乎获得了生命

三

睡吧

你的眼睛不会合上

雨水灌满了我的瓶子

一次次倒空

夜里长出一颗心

有着月亮的光

夜风吹，你白发苍苍

留下的白茫茫，失去的也白茫茫

你数着钟点，我数年

我们一起喝雨水，雨水呵

四

奶奶，下雨了

回忆提纯了你的味道

蔷薇，寂寞地开在时间的气味之前

雨在寻找那两个人

她们曾经相依为命

谁从麦田的原野上向城市张望

我的呼唤拨亮了风雨灯

你不在树下就在雨中

长得比我窗前的杨树还高

我的呼喊是那绵绵的细雨

你，藏在黑暗里无法显身

我后悔不该在梦中送你远行

卢舍那

伊河呵

从何时开始我觉得你意味深长

你几乎完全忽略了历史

自顾自地汤汤流淌

从来不曾炫耀，你怀抱着的秘密

是的，你永远的波涛里

总倒映着卢舍那

你知道自己是水，那逝去的事物

一样的质地

倘若渴望爱情，你就开始歌唱吧

再闻名的感情也没有不朽

倘若忠于母亲，你就开始祝福吧

再长久的血缘也会归于虚空

倘若热衷功名，你就开始追求吧

殚精竭虑后得来的富贵犹如浮云

你一直在倾听卢舍那的低语

在每一个夜晚

那低语和着水波慢慢东流去

伊河呵，还记得吗

盛唐的蜜色照耀在东山之上

奉先寺里的钟声在河面上激荡

那个最富有智慧的武后

向你投过最深长的目光

岁月在她的手掌里开出莲花

但愿她做的一切是因为命运

纯粹，隐忍，担当，勇气

在激流与峭壁之间

像勇士一样上路

当你们看到她的荣耀，权力，威风

那轻轻吐出的声音

难道不是与自由与爱情的别离

她双目微垂，似睁未睁

宛如月亮升上了天空

那得经过多少次风雨才有的安宁

那得经过多少次的冰霜才有的温顺

那得经过多少次的暴虐才有的仁慈

那得经过多少次的激荡才有的平静

现在，万人仰望，命运注定

一切都已经发生

它浩大多彩地展开

在伊河边变成寂静

看，当夜晚华灯初上

每种事物都隐藏在黑暗的水里

轻轻流淌的河水，如同虚无的天空

你听到她说：

我的花朵将褪色

我的镜子将结冰

一切都将消失

唯有石头后面的语言与面容

相好稀有，鸿颜无匹

大慈大悲，如月如日

伊河呵，从现在开始

请告诉远方

牡丹

一

一朵

倾城

两朵

倾国

牡丹开了

全城人张大了嘴巴

二

牡丹

你的盛大配得上春天

在你之前

春天

两手空空

只在衣襟前插满微小的蒲公英

三

你哪里是花

你是西天落下的彩霞

你是仙女铺下的锦缎

你是一群唐代美女遗失的手帕

你是笑脸、幸福、满足、无求、雍容

我在你面前经常自卑

四

因为你

牡丹

我和风之间有着由来已久的敌意

每当她吹动你的花瓣

好像就要带走你的芳华

却让尘土

眯住我的眼睛

五

你是四月

你是谷雨

倘若你不来

所有的绿叶都毫无用处

噢，牡丹

倘若你来，绿叶一声叹息

只需将双手轻轻地

搭在你年轻丰满的肩膀上

或者贴着你隆起起伏的胸膛

六

牡丹

我和你在一起并不轻松

一去不返的时间在呼唤我

而你无动于衷

你不需要亲吻

也不需要赞美

你优雅雍容

好像你的美就是为了凋谢

而我却如此不甘心

七

我们是春天王国的希望

牡丹

我们是花朵们的衣裳

我们在古老的杯里

倾倒霞光

噢，请把嘴唇贴近杯子

一饮而尽

在杯底，你会发现我们的名字——

梦幻

八

亲爱的旅伴

和我们一起度过四月的你

你盛大的青春

我一分一秒证明

你是人类日渐稀少的欢乐

我们的薄宴挽留不住你

任凭篝火热烈地燃烧

星星朝着你落下来

像钻石装点你的花瓣

在这个世界上

女人与花朵有着共同的敌人

两个密不可分的孪生子——

沙漏一样的时光和必将消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