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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蒙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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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十五年,娜娜过的是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虽说她已经成家立业当妈了,但无论是做妻子还是做妈妈,都有老妈替她扛着,神马也不用她操心。孩子在父母家养着,包吃包睡包学习,每天晚上如果公司没有应酬,她一定拉着老公小陈回父母家吃晚饭,顺便全家小团圆一下,吃完常常喊累赖着不回家,老公也没办法,只好陪她留下。她婚前的闺房父母一直保持原样,因为“公主”随时可能驾到。后来丈夫有时也抗命不遵,理由是没去上班,不想专门为吃饭过去。她妈有些不满,她爸爸总为女婿说好话。

说起来,她家的翁婿关系挺“复合”的:首先是师生关系,然后是上下级的同事关系,最后是翁婿关系。娜娜的老公小陈人长得很帅,除了皮肤有点黑红,说话总带点家乡的乡村口音外,真找不出啥毛病。小陈上学时就是一个除了学习毫无旁顾玩命用功的学生,不然也不会毕业时考娜娜老爸的研究生在众多考生中考到了第一。

小陈是社会所说的典型的“凤凰男”,家在农村,毫无背景,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打拼自己的人生,而且还要负担农村父母的一部分生活。

所以当他第二年又成为导师的上门快婿时,家里都高兴坏了,虽说现在不少农家子弟也都考到城里,可毕业后又是一大难关,很多孩子租房找工作,能自己忙活好自己就不错了,那还顾得上农村的父母?他娶了城里高枝,结婚不但不用家里拿钱,而且娘家倒陪嫁了一套婚房。

这在他家乡简直就是一大爆炸新闻,让许多为给儿子结婚盖房过礼恨不得扎脖不吃不喝的爹妈们眼睛发蓝,让许多也在城里打拼的同龄人羡慕嫉妒恨。

看儿子把城里媳妇娶到了家,小陈爹妈重重出了口气,他们已经按农村娶媳妇的行情偷偷给小陈攒了些钱,现在终于可以从捂出了汗的兜里掏出来了,看着这笔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意外之财他们一时想不出来该干点啥。

小陈让父母全部存起来作为养老的钱,他又给父母另外开了一个卡,时不时往里打点钱让他们零花。

娜娜父母住在学校的教授楼里,小陈有课或到班时中午都在食堂吃饭,有时儿子也去学校找他,有时在大食堂吃,有时他请儿子去特色餐厅撮顿平时姥姥严格限制的吃喝,晚上就都得规规矩矩回去,在这个家,是两个女人的天下。所以只有他不坐班的时候才可以有理由不去,而且常常偷偷希望老婆留在娘家不回来,他可以想去楼下砂锅店就去美美吃个油饼白肉汆酸菜,或者来块猪头肉回家自己喝杯小酒。

每当他和娜娜有小口角时,娜娜总是指着他鼻子问他:你说,你们同学里,像你这样房子有的住孩子有人带啥事不操心的有几个?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是啊,小陈也曾经在独自在家时问过自己,因为他越来越享受老婆不在家的“单身”状态,对于自己的这种感觉,他觉得是一种内心的信号,而他,是不可以接受这种危险信号的。老婆对于他来说,代表了一种跨越式生活,他的导师和岳父,对他有知遇提携之恩,应该算是他生命中另一种意义的父母,他怎么能忘恩负义呢?对他们来说,好好和他们的女儿过日子,就是他对他们最大的好和回报。

虽然娜娜经常脾气超级差,有时因一点小事就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没完没了,还不时地抽点小烟,只要不在外人面前让他太没面子,他都认了。所以,他一个心思就放在学术研究上,论文写得最多,课讲得最好,科研成果也频频得奖,已然成为未来接替他的岳丈大人、本校学科带头人的不二人选,他认为也许这就是命运对自己的安排。

可是,突然之间,命运像过山车一样来了个急转弯,他们全都被重重甩出去原来的轨道。

乍暖还寒的三月的一天早上,他们被急促的电话铃叫起,他的导师,娜娜的爸爸,在照常出去晨练跑步时,一头跌倒,再没有起来,医生诊断,是心脏猝死。老头平时一点症状也没有,身体一直很好,他也非常以从不上医院自得自夸,偶尔有点小不舒服自己说睡上一觉就好了,而且非常固执地坚持早上和大学生们一起去操场跑步。

娜娜妈哭得痛不欲生,她边哭边自责平时对老伴太不上心了,说他前阵隐约说过胸部有不舒服过,劝他去医院查查,他说忙过这阵,还说什么心脏不犯病啥也查不出来,等有症状就去,没想到这症状来了就要命了。

葬礼上,娜娜哭得抽了过去,然后就一直情绪不好,喝得大醉最后送进了医院。

就在医院,小陈无意中听到医生的话才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婚前,娜娜因为精神问题住过精神医院,这么多年一直靠吃药维护!

怪不得平时父母那么惯着她由着她从不说“不”呢,怪不得她有时那脾气发得那么无缘无故呢,怪不得导师和师母舍得把宝贝女儿如此倒贴嫁给自己呢,也怪不得漂亮的娜娜只在与父亲有关系的小公司任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呢。却原来,自己这十几年一直都在和一个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小陈多年对导师师母的感激渐渐化成被骗了的怨。人很奇怪,有了这种想法,再看师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觉得是在演戏是在骗自己。

娜娜妈认真地和女婿谈了几次话,她承认婚前隐瞒女儿的病史是不对的,她说真心地向女婿道歉。她说当时医生说只要一直药物控制,避免她受不良刺激,如果保护得好,就会和正常人一样。

老太太还说,娜娜的病不是遗传的,是小时候从楼梯上滚下来把脑袋摔成外伤后作的病,他们夫妻一直在自悔太专注工作忘了孩子的,他们想在活着的时间里为女儿多做点事多赚点钱……

小陈像伸出拳又不知该落在哪里。他只能在大醉里暂时忘掉真实的生活和不真实的婚姻。

上天残酷起来坏事连上了,也许是太伤心了,一年之后,娜娜妈突发脑溢血,抢救了几天几夜,还是走了,在她最后陷入昏迷前还对医生说:我是不行了,那就省下钱留给女儿吧,不管她以后会怎样,有钱攥在手里总不至于流浪街头吧……

谁知老太太一语成谶,两年之后,娜娜真就成了个游荡在街头的疯女人。

原来小陈心里始终别不过来这口气,他找了律师,以对方婚前隐瞒病史欺骗结婚为由提出离婚,他倒也还算仗义,净身出户,不要任何财产,只要孩子。

娜娜小陈都各有被人指责,但婚就这么离了。

小陈很快在学校刚建好的教师楼申请了一间,带儿子住进去,并且很快被公派到国外作一年访问学者,对方还破例同意他可以带孩子过去。

娜娜从半生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一下子变成事事都要自己打理的主妇,她的生存能力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常常半夜才睡着,快上班了才醒,慌慌张张跑出家门,早上再也没有妈妈给端上来的营养早餐,中午就在外面对付,晚上几乎就是方便面,要么就是麻辣烫。

她想爸爸想妈妈想前夫想儿子,想得更加睡不着觉时,她到楼下买一堆吃喝跑到大厅保安那里请人家吃喝,保安们大多劝她把她送回家,她就自己喝酒抽烟。以前她抽烟有妈妈管着反对,她只抽点摩尔之类的坤烟、软烟,现在,她是什么冲抽什么,专拣欧美一些像骆驼这样的冲烟来。弄得后来她在公司一走一过,就刮过一阵烟风,淑女型同事纷纷皱眉,就连公司老总也委婉地批评过她。她也不断下决心戒烟戒酒,可是一回到空荡荡的家,她就想把自己喝得乱醉,古人说的“一醉解千愁”真是太名言了。

有一次,她喝得半醉又点上根烟,却醉得已经躺在沙发上昏睡过去。燃烧的烟头点燃了沙发罩,又慢慢点燃了其他家具。多亏这个楼是高档住宅,有自动监烟系统报警,等消防队在保安指引下破门而入时,她竟还在地板上昏睡。后来给她救治的医生说多亏她滚在地上吸入的烟少,否则没烧死也早就呛死了!

虽然这次她没受大伤,但却被惊吓得犯了病了,物业帮她联系了医院送她进去住院,治了一个月她手里钱都花没了就让她出院了。可是。火灾之后满屋的凄凉凌乱,让她一步也不愿意再踏进家门。

好在她家是在高档住宅,大堂里有沙发有茶几,后来她就天天在大堂的沙发上过夜,有时白天晚上都躺在那儿睡大觉。

她兜里已经没钱了,父母给她的卡倒还在,只是她早就把密码忘得一干二净,又不会去办理什么挂失手续。

物业经理是个大学生改行做管理的,一个既漂亮又善良的年轻女子,对她很同情,她眼见和感慨这个女人从父母的掌上明珠丈夫的娇妻落魄如此,她告诉手下,每天工作餐都带她一份。楼里的邻居们也都好心肠,谁买了好吃的路过她都分她点。就这样这个两眼直直的文疯子竟然被照顾得没满街乱跑,吃百家饭活下来了,医生说她应该再去医院药物治疗,还有的救。

可是,住院的大笔费用却无着落,大楼的物业经理找到社区,社区说这种病还得她的亲人或是家人做主,不敢揽事。找她在国外的前夫,小陈说我当初离婚啥都没要,她自己有钱让她自己掏吧我这远水解不了近渴,把电话撂了。

眼看娜娜一天天神志更加不清,衣服多少天不换,早就一股味了。她整天在沙发上窝着,一点点耗着生命。

话说该楼有个女人是当地一家媒体的老总,从前她也没少给娜娜吃喝,这天她在大厅和物业经理碰上了,听物业经理说了到处没人管,顿时愤怒,她请物业经理分别给社区和娜娜前夫打电话,说如果他们再以托辞见死不救的话,别怪没打招呼,自己就要动用媒体的力量报道了,她说:让我看着一个人就在我们面前一点点死去,我就觉得自己也是杀人犯!

当天晚上,物业经理在大厅等着她回来,高兴地告诉她:社区出人,前夫出钱,下午就把娜娜送进精神病院了。两个女人一时激动得流出泪水。

物业经理常常去看娜娜,六个月后,娜娜出院了,她只记得物业经理,给她送了一大合高级巧克力,物业经理装成小包,分给每个帮助过娜娜的人,她亲自给媒体老总送来,说:我无法跟娜娜说清楚,只告诉她病重时是前夫为她治病的,我想给她一点生活的希望,您会理解的。我就替她谢谢你吧。

娜娜的前夫小陈也回国了,曾经他想去外地,后来还是留了下来,毕竟在这个城市,他是唯一能帮助她的人,他经常送儿子回来看娜娜。

这天,是个晴朗的周日,媒体老总在电梯里遇见正准备和儿子一起外出的娜娜,她有些胖,像每个妈妈一样满脸是笑地看着儿子,全然没注意旁边有个默默打量她的女人。而这女人在想:但愿娜娜永远都不知道、不记得从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