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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的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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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平安的死讯,是在一个深秋的下午。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显得百无聊赖。对于鲁北地区的农村来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便没有什么事了。这时候,除了吃便是倒头大睡,要不就聚在一起喝喝酒,打打牌,将日子融进一片混沌中。没有什么事,便要生一点事,闲下来的时候,我便满脑子想着在老宅上盖房子的事。

想到盖房子,我就想起了与父亲的不愉快。也许是父亲上了年纪,上了年纪的人,就有一些很固执的想法,让人琢磨不透。我打算在老宅上再盖一处房子的想法,总是被父亲拒绝,就好像他那脑袋让水泥给凝固住了。每次我同父亲说起盖房子的事都会不欢而散。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父亲走了进来。父亲进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事实上,我已经看到了父亲被太阳拖得有些夸张的影子,但我假装没有看见。父亲进来之后,很沉重地跺了跺脚,又响亮地咳嗽了两声。然后,父亲说出了一句让我吃惊的话:小子,你想盖房的话就盖吧。

父亲的话让我有一阵子没有回过神来,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回过头,看到了父亲眼里无法掩饰的忧伤。我没有在意父亲的忧伤,我对父亲说,早该这么做了,你知道咱家老宅是啥地方?咱村是龙凤之地,而咱家正好在凤冠上。这么好的地方,却被五间爷爷留下来的破房子占着,真是可惜了那块好地场。父亲对我的得意忘形好像没有察觉,他继续用一种忧伤的语调对我说,平安死了。我在被巨大的惊喜膨胀之后,又被一阵剧痛很真实地击中了。那天晚上,平安一下子令我牵肠挂肚起来。我的目光伸向了黄河入海口的大河滩草原。我发现,平安已经离开老家快三十年了。前几年,从大河滩回来的人还说,平安的疯病好了,还养了一大群羊……

我被父亲派了去大河滩,帮着伯父老贵料理平安的后事。在去大河滩的路上,关于平安的一些记忆便在汽车的颠簸中一下子复活了,与记忆一起复活的还有满坡青枝绿叶的高粱以及高粱环绕的村庄……

一过了农历八月十五,那些高粱在田野上成长的使命便完成了,它们被牛车运回村子,不但各家的院子堆得满满的,连村道上也挤得插不下脚。差不多每天下午,平安都要穿过秫秸遍地的街道,到村北的小贵家去。而我,也必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紧紧追随着平安。我在平安身后,累得喉咙里拉起了风箱。我紧紧追随着平安,就好像一不小心会把他丢掉。这种苦差事我是很不情愿的,尽管我只有六岁,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还是不愿意干。不过,父亲每次让我跟着平安的时候,都会表扬我一番,说我是个听话的孩子。

我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在后面审视着平安。在我眼里,十六岁的平安一直显得挺神秘。他在前面走的时候,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现我这个人,这使我觉得受了轻视感到很生气。我气急败坏地喊:平安,你等等我。平安顺手扯了一枚高粱叶子衔在嘴里,回过头冲我笑了笑。在他行进的过程中,那枚高粱叶子就必须承担他嘴角流下的涎水,涎水漫过叶子富有弹性的身体,粘粘地滴下来,叶子打了个弯,又“啪”的一声挺起了身子。村道上到处都是高粱枯黄的叶子。那些枯黄的叶子长在同样枯黄的高粱身上,像一只只求援的手软软的无力地耷拉下来,想要拉住平安行进的双腿。平安觉得这挺有意思,不过平安也有一些不满意,平安觉得人们很不自觉,不该把高粱都堆在大街上。大街是让人走的,你不能把它堆得满满的,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平安觉得应该给队长提个意见,不能让高粱秸占了村里的街道。如果不是有着要紧的事,平安很可能现在就去找队长理论一番。别看别的社员见了队长都不敢粗声大气,他平安不怕。平安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平安很想理直气壮地让队长把那些像死狗一样赖在街上的高粱搬走。不搬走的话,你就是个破队长,只会跟在公社干部腚后头瞎咧咧的熊队长。

平安在心里与社员都不敢惹的队长很大气地较量了一番,他就想到了王才。平安心说,你王才总不会比队长更厉害吧。老子就是要会会你个王才。他这么想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小贵家门口。平安很用力地夹了一下嘴里的高粱叶子,那片叶子疼得一下子折了起来,像生出了两只翅膀,想从平安嘴里飞出去。平安这么用力地夹一下高粱叶子,就好像举重运动员在比赛前,运一下丹田之气,这增添了他的信心。事实上,平安去小贵家与走向竞技场没有什么两样。因为平安到小贵家的时候,差不多总要碰到在城里当工人的王才。尽管有了与队长的争斗,平安还是觉得见了王才有一些气馁。毕竟王才是县城里的工人。和队长比起来,不但毫不逊色,相反,因为每月一笔二十三块五的工资,他甚至比队长还要牛一些。

我对平安的追踪到小贵家就算结束了。看到小贵家那棵槐树后,我就掐了腰站住了呼哧呼哧喘气。我一边喘一边喊:傻平安,傻平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喊,反正人们都这么说,反正我凑到平安耳朵上喊他也听不见。

小贵家对平安是很不欢迎的。具体说来,是小贵她娘还有他们家那条狗。平安踏进小贵家的院子,小贵的娘就会把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泼到平安身上。骂得累了,小贵娘就说,平安,有本事你也挣二十三块五去。

小贵家的门上午通常是锁着的,只有在下午记工分的时候,平安才能走进去。记工分,你不可能锁上门不让社员进来吧。平安觉得自己在这一方面做得很聪明,不像人们说得那么傻。伯父在家的时候,要是见到平安往小贵家跑,就总是会对平安说,平安呀,你可真傻。

伯父这么说,是很有根据的。村里人们都知道小贵就要嫁给在县城当工人的王才了,连我都知道,平安不可能不知道。可平安偏偏向小贵家跑,就好像她家是块磁石一样。

小贵嫁给当工人的王才,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王才一月可以挣二十三块五。平安是在小贵出嫁之后疯的。他有好几天不吃不喝,拿着菜刀挨家挨户找王才拚命,吓得人们连门都不敢开。后来,队长让伯父老贵带着平安去了大河滩,给村里看庄稼,平安才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黄河新淤积的土地,被分到了每个村名下,伯父老贵和平安成了村里的看洼人,那些成片的荒地就由这些看洼人种着,那种情形跟流放也差不了多少。

平安每天痴痴地看着太阳出神,直到伯父把一群羊交给了他。伯父说,平安,你去放羊吧。

平安瞅着太阳一脸茫然。伯父说,放羊,能挣很多钱,也许比王才挣得还要多呢。这时,平安的眼睛亮了一下。伯父知道,平安明白了他意思了。伯父就又趁热打铁地说,一大群羊,一月就赶上王才的二十三块五了。

平安接过放羊的鞭子时,就好像接过了他的理想,放牧一群羊就抵得上王才的二十三块五了。平安笑了笑,好像看到他的理想变成了现实。这个理想,像大河滩草原上常见的一种紫花黑地的蝴蝶,在平安的心里栩栩如生。一群羊让他看到了战胜王才的希望。平安有了这样的希望之后,就好像小贵还没有嫁给王才,就好像小贵还在院子里给人们不停地记工分一样。

平安很用心地放牧着他的羊群,那些流动的羊使大河滩生动起来。平安的记忆被纯朴的大河滩草原洗刷得干干净净,留在记忆里的只有那条充斥着高粱的村道和他每天的行军。平安的羊群很恣肆地在大河滩上流淌,平安嘴里衔着狗尾巴草倚在一棵粗大的野蒿上,回到了那个高粱遍地的小村。平安走进了小贵家的院子,平安看到了记工分的小贵,在小贵的旁边还多了一个留粉头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在城里当工人的王才。王才对平安说,去去,一边玩去。平安不理王才,平安定定地走向小贵,这一举动让王才愣了好一阵子。平安其实是想问问小贵,是不是非要嫁给王才不可。平安走向小贵的时候,王才走了过来。王才在平安面前显得壮实多了。王才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不客气了。平安还是一直朝小贵走过去。王才就给了平安一个嘴巴,平安觉得一种咸咸的的味道混进了高粱的清香里。平安心里对王才说,打得好。平安像一枚不可逆转的箭头,一直走到小贵跟前这才停了下来。

“你看你”,小贵白了王才一眼:这么狠,怎么打一个哑巴!小贵拿了条毛巾给平安擦了擦说:回家吧,平安。平安心里很难过。平安其实是很想听到小贵给自己一个承诺。但是,平安没有听到。平安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王才。王才说,你小子看啥,有本事你也挣二十三块五去。平安站起身,走进了小贵家的厨房,等平安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菜刀。平安很奇怪地微笑着走出来,把人们全吓坏了。平安拿着菜刀向王才走过去,他瘦小的身躯显得那把菜刀锋利而又饱满。王才说,平安你干啥。平安还是一直走向王才。王才有些慌了:平安,你,你可不能乱来。平安拿着菜刀的手慢慢举了起来,王才吓得扭头就跑。平安笑着看了看王才狼狈逃窜的背影,把菜刀架到了自己舌头上,一股咸咸的热辣辣的味道涌了出来。王才妈啊呀叫了一声,逃进了屋,又从里面把门顶住。平安把菜刀放了下来,嘴里呀呀叫了两声,又顺着那条秫秸遍地的小巷走了出来。

以后,平安走进小贵家的时候,嘴里就衔着一枚高粱叶子。那枚高粱叶子像一面光辉的旗帜,盖住了二十三块五的光芒。平安心里觉得很得意,他居然使每月挣二十三块五的王才都害怕了。这使平安的心里有了一种很伟大的成就感。差不多每一天,平安都游走在那条堆满秫秸的街道上,游走在他和小贵的爱情里。平安觉得阻止小贵嫁给王才的惟一办法就是自己一个月也可以挣二十三块五。村里人见了平安说,平安你想小贵了吧,小贵长得可不赖。一个说,说不定王才正钻进小贵被窝里吃奶呢。你馋了吧,要不你也吃去。哈哈,人们肆无忌惮地笑着。

这一次,他的故事终于冲破了羁绊,走进了那个他不愿看到的结局。这是小贵出嫁的日子。早晨的露珠还没有散去,鞭炮声就震醒了整个村庄。村里的人们奔跑起来,家家户户的门都开了,都要看看王才是怎么把最俊的小贵娶走的。王才开来的两辆拖拉机成了村里人们的稀罕物。街上挤满了人,都向小贵家那棵大槐树奔去,街上的那些高粱被千百双脚踩在了脚下。平安被汹涌的人流挟裹而下。在飞奔的人流里,平安把一切不必要的情节都剥落了,那些情节好像与他无关。他只是像个听话的学生去完成每天的功课。他的嘴里衔着一枚高粱叶子,露水打湿了他的嘴唇。他被无数双手推掇着,他在奔跑的人流里打着旋子。终于,他看到了小贵家的那棵槐树。平安看到了一挂大红的鞭炮从树上垂下来,小贵走出了院子,她的头上盖着红绸缎,像顶着一团红红的火焰。拖拉机像一头叫驴不知疲倦地叫起来,那块红盖头被风吹得飘了起来,露出了小贵粉色的俏脸……

平安的记忆到这里便断了。他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因为在他的故事里隔了一个王才。因为不管平安怎么设想,小贵最终还是嫁给了王才。在羊们低头啃草时,平安有时会把一头羊看成小贵。平安有时心里会同羊们说说话。平安对一只叫小贵的羊说,你的腿再细一点,屁股再圆一点就像小贵了。平安对一只叫王才的公羊很不待见。那头公羊时不时要挨平安的鞭子。平安的鞭子说,王才,你一个月挣二十三块五就了不起了,就可以娶村里最俊的闺女了。那只叫王才的公羊已经很明白平安的眼神了,看到平安对自己发愣时,那只公羊就一溜烟似地挤到母羊们中间去了。平安的羊群一天天扩大,他领着一群羊在大河滩行进时,平安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平安与他的羊群行军时,很想遇见王才。他想当面问问王才,他的这群羊够不够一个月二十三块五。平安也很想问问小贵:这群羊值多少,你算算看。

平安在大河滩的生活,仅仅来自伯父的叙述和我的想像。特别是这种想像又搀杂了我童年生活的影子,难免有不实的地方。不过,大伯叙述的平安放牧羊群的生活还是让我有了一种田野牧歌般的感动。想起平安的死,大伯就不停地流泪。哭过之后,大伯抹了把糊在眼上的眼屎说,这都是命啊。

大伯说,谁也想不到十月里还来飞潮。以往,也曾来过几次潮。潮来之前,总是大雨滂沱,有时夹带着冰雹。往年即使上潮,也只是在大河里,像疯狗似的叫几声就退了。想不到今年的潮来得这么突然,简直是从天上下来的。

飞潮来临的那个中午,是个少有的好天气。已是秋后的季节,大河滩草原一片金黄。平安放牧的羊群在金黄色的背景里有了几许童话的色彩。本来,那天平安是不去放羊的。那些金黄的豆荚成了羊们上好的饲料,平安完全可以好好歇息几天。而且这时候,也该是平安休息的季节了。但是那天,平安却一定要去放羊,连早饭都没有吃就赶着羊急慌慌进了大河滩。

那场飞潮注定要给平安一个不完整的结局。在愈来愈浓的腥味里,所有吃草的羊都吃惊地抬起了头。在大河深处,一面巨大的水墙直压下来,羊们惊呆了,羊们开始慌乱起来,四处奔跑,那只叫王才的羊跑过去狠狠了平安一下。平安一下子醒了过来,他啊了一声,一股咸咸的水沫从他的喉咙直灌了进去……

我到大河滩的第二天,丁媒婆就踮着小脚来到了大河滩草原。这使我想到了夏天无孔不入的苍蝇。丁媒婆一见到我的伯父老贵就一个劲埋怨这路太难走了。丁媒婆说,老贵兄弟给你道喜了。丁媒婆就把给平安说阴亲的事讲了一遍。丁媒婆说的是在飞潮中死去的一丈红,听说还是省音乐学院的大学生。我的伯父老贵挤出两滴眼泪说,那感情好。丁媒婆说,兄弟你同意了,我再去跟老油说一声。一丈红的父亲老油巴嗒巴嗒抽着烟说,已经有人来说了。老油知道现在自己的女儿是金贵的身子了。丁媒婆不急不慌地坐下说,老油哥,咱闺女是不孬,还上过大学,不是在大学里疯了吗。老油说,要说平安这孩子也不赖,不过是个哑巴,再咋说闺女也是个大学生。丁媒婆说,要说平安这孩子是个哑巴,那不也是得大脑炎后遗症留下的。平安还上了两年学,上学时,那也是数得着的机灵学生。要是不得病,说不定也是个大学生。老油又抽了几口烟说,人家来说的是个工人,出车祸死的,个头一米八九,一来就给了两万块钱彩礼。听到这里,丁媒婆就把炕上盘着的腿放了下来:这你尽管放心,老贵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小子,终身大事,他还能寒碜了。再说,你也见了,老贵过了这么多年,不都是给平安攒的。

丁媒婆说妥了之后,就又去找伯父老贵。丁媒婆说为了俩孩子的事把老娘累死了。在丁媒婆不断的辛苦的絮叨中,伯父把两瓶高梁大曲拿给了丁媒婆,以后又送了鸡蛋和一件翻毛的羊皮袄。在丁媒婆不断的穿针引线中,伯父老贵和老油的分岐渐渐变小,最后决定在一起吃顿饭,把事情定下来。谁知吃着饭,老油非要三万块钱彩礼不可。老油说,闺女是省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少了三万不嫁。伯父老贵说,大学生咋了,大学生躺倒了,和平安一个价。他们在那里争论的情形就像是街头卖菜的小贩。丁媒婆扯了扯伯父老贵的衣角说,三万真是一点也不贵,现在一把骨头都是四五万块呢,再说,人家老油家可是黄花大闺女。丁媒婆捏着酒盅子,又吱喽吱喽喝了两盅说,都是为了儿女好不是,我说个数两万五。丁媒婆像个经纪似的,瞅了瞅我的伯父和老油。两个人算是同意了,不过,老油提了个条件,老贵金山、银山、楼房都要买全了,不能让闺女过了门再过穷日子。

在平安放牧羊群的大河滩上,唢呐声扯天嘹亮地响了起来,平安和一丈红这对阴间的夫妻开始了他们的婚礼。在他们的结婚照中,由电脑合成的照片居然让人找到了一种天作之合的感觉。结婚的队伍在大河滩上走了整整二十分钟,满地大红的鞭炮碎屑,营造出了一种虚假的喜庆气氛。照片上的平安面带微笑,仿制要赶了他的羊群去奔向新生活似的。

飞潮飞过的大河滩,那些曾经茂盛的草地死了,与草地一起死去的还有平安的羊群和他的爱情。在那片曾经茂盛的草地上,太阳照样升了起来,照在白花花的大河滩上。在平安和他的羊群曾经流淌的草地上,到处都闪烁着晶莹的像宝石似的小东西,那是盐。是海水退去后搁浅在大河滩的精灵。那些细小的晶体咸咸的,很容易让人想起平安割过的舌头。那是一种带着咸味、腥味的麻辣烫的感觉。就是在那一次割舌头的战斗中,平安第一次赢了王才。

黄河入海口,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荒原,只要肯下力气,这里就能养活人。平安死后的第二年,我看到了报纸上关于下岗工人再就业的一篇新闻。当我读完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我在新盖的五间房子里笑得前仰后合。工人,这真是的。我就又想起了平安。我想,当年要是平安能像王才那样有一个工人的身份,也许小贵就嫁给平安了吧。我在看报纸的时候,居然还看到了小贵和王才的大幅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他们种的很成功的棉花。照片上,王才比年轻的时候发福了,倒是小贵变得干瘦干瘦的,像一株瘪了的高粱。

小贵和王才成了下岗再就业的典型。而他们种的棉花也确实争气,站在棉田边上一看,他们的棉花雪白一片,就好像大海里一眼望不到边的浪花。干活干得累了,他们免不了要歇一会儿。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一块石碑,两个人就倚在上面休息。王才站起身到石碑后头解手,那些水花打在石碑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突然,王才大叫了起来:你看,这是啥。小贵不满意王才的大惊小怪,白了王才一眼说,看啥。王才提着裤子说,你看碑上的字。王才说,你看这是平安的碑。

哪个平安?小贵把一块干硬的馒头塞进嘴里。

王才说:“就是前村住的哑巴平安。”

小贵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

王才说,就是经常上你家去的那个平安。小贵听了就又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