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震QE3“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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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1日，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公布了其决策机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的一份货币政策例会纪要，称美联储大多数高层人士认为，如果美国经济持续改善，可考虑在今年晚些时候缩减第三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e3）的规模，并于2014年中结束购债计划。
这份会议纪要还透露，美联储正在酝酿出台新的利率调控政策工具，并就如何为隔夜逆回购措施设置固定利率工具进行了初步探讨。这意味着，美联储内部就缩减购债规模基本达成共识。退出QE只是时间问题。
巴克莱资本董事总经理和首席美国经济学家迪恩·麦奇接受《财经》记者专访时指出，他预计美国经济增速在今年下半年和明年全年增速更加明显，财政紧缩的压力也将得以消解。“美国经济要比预想的更向好。” 今年前两个季度，尽管受财政开支缩减等因素的拖累，美国经济按年率仍分别增长1.1%和1.7%，该增速刺激了向好预期。《华尔街日报》最新公布的调查显示，经济学家预计今年第三、第四季度美国经济增速将分别达到2.3%和2.7%。
迪恩·麦奇同时认为，美联储将开始抽紧量化宽松的口袋，尽管购债不会戛然而止，但会逐渐收缩流量。缩减QE并不会对美国经济造成明显冲击。 迪恩·麦奇预计美国经济增速在今年下半年和明年全年增速更加明显，财政紧缩的压力也将得以消解。
美国经济一路向好，中国经济则渐趋放缓。地方债务高企，资产泡沫膨胀，过于依赖出口与投资的增长模式难以为继。国外“唱衰中国”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过迪恩·麦奇则表示乐观，认为中国经济并没有崩溃危险。“今年经济增速预计在7.5%到8%之间。实际增速不会比这个低太多。”
迪恩·麦奇于2005年2月加入巴克莱资本。此前，他在摩根大通公司担任经济研究副总裁。曾经在联邦储备委员会担任高级经济学家。他以分析和预测美国经济以及货币和财政政策而著称。2009年，他被彭博新闻社评为“最精确地预测美国GDP的人”；2008年-2009年，彭博新闻社称之为“最精确地预测美国CPI和PPI通胀的人”。 美国经济向好
《财经》：三季度，美股连续走强、楼市回暖，美国失业率出现下降，美国是否已经走出经济危机？
迪恩·麦奇：美国下半年的增长率预计为2%。此外，政府预算削减将在今年剩下的时间里减缓增长。明年财政紧缩的程度不会比今年更甚，因此，明年预期经济增速将达到2.5%。美国经济的确走入向好通道。
不过，劳动力参与率下降在很大程度上是结构性的，劳动力供给增长比以前速度慢了，是源于人口因素（主要是婴儿潮一代退休），而不是由于商业周期。未来劳动力参与率不会显著上升。因此，失业率可能继续下降，降幅比普遍预期要深。在整个经济复苏期间，美国会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今年底，失业率预计达到7.1%，明年底为6.5%。
这也就意味着，美国的潜在增长率比以前放缓了，预计不高于2%，因为劳动力供应的增长是潜在GDP增长的关键因素。美国的产出缺口和失业缺口比普遍认为的要小。因此，美国经济反弹可见，但增速是缓慢的过程。
《财经》：你认为促使美国经济复苏的内生性动力主要是什么？是推动可促进就业增长的政策，是新技术革命与创新，还是因页岩气带来的能源独立？
迪恩·麦奇：的确，如果政策环境良好，经济自然会增长。但美国遭遇了严重的经济衰退，依赖刺激政策支持经济增长变得更加重要。经济摆脱衰退源于能源价格大幅回落，消费者的实际收入增加，消费支出再度增长。库存周期也由此开启，经济增长开始回升。
推动经济增长主要有几个因素：消费支出不断增长。消费支出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71%；收入增长以及财富效应助推了消费支出的增长，股市的财富效应将消费支出拉升了近1%。其次，房市势头强劲。随着存量房被市场逐渐消化，房屋开工率和房屋销量再次攀升，这将支撑一次非常持久的复苏。再次，企业投资的积极性也有所提升。需要强调的是美联储政策显然有助于经济增长，一部分是通过股市提振，另一部分则是通过低利率刺激实体经济。
不可否认，页岩能源对美国经济的影响目前虽然较小，但的确是一股积极的力量。页岩能源不仅可以直接创造就业岗位，该领域的投资支出也将美国GDP拉升大概0.1%或0.2%，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影响可能更大。
美国到2020年肯定无法实现能源独立。届时仍将存在较大的石油缺口。况且，我认为就算真的能源独立了，对美国经济而言也并非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一方面，即使未来10年-15年这一缺口被填补上了，每年对GDP的增长贡献也有限；另一方面，美国实现了能源独立，也并不能完全避开能源价格的冲击。只不过意味着能源价格上涨产生的财富中更大一部分留在了美国国内。
《财经》：近期，美国企业投资强劲且资产负债表已重组，美国的私营部门已经被激活。这一点也是支撑美国经济的内生动力？
迪恩·麦奇：美国企业的利润率目前处于数十年来的高位，美国企业部门正迅速积累现金。然而，投资支出远远落后于现金流。一种衡量方法是：在美国，资金缺口等于资本支出减去内部资金。内部资金，你可以将其看作利润驱动的现金流。资金缺口已经为负，而且其数值之大，为本轮复苏之所未见。资本支出已经远远落后于内部资金。我认为这一迹象表明企业投资还是相当谨慎。他们的谨慎有许多原因，其中包括公共政策的不确定性、对欧洲未来的不确定性，有些公司可能还担心中国经济放缓的程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美国企业部门现在不舍得花钱。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可能有所缓解。
《财经》：你被彭博新闻社称为“最精确地预测美国CPI和PPI通胀的人”。美国的三轮量化宽松为什么没有引起通胀？
迪恩·麦奇：关于通胀的原理，有各种不同的理论。已经在过去几年被证伪的一种理论是，如果积累了大量的现金储备，它们马上会转化为通胀以及大量的超额储备金。换言之，如果以那种方式印钞，会立即引起高通胀。但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出现，我们预计未来也不会发生。
过去几年，美国核心通胀率（至少是核心消费者物价指数）的趋势是稳步攀升。从前几年0.06%触底反弹，8月的通胀增长至1.9%。近年来美国的通胀实际上是在上升而非下降。核心通胀率之所以走高，是因为产出缺口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小。产出缺口仍然存在，而且对通胀形成一定下行压力。而且产出缺口的消失也将比普遍认为的要快得多。随着未来几年的大量生产，产出缺口消失并最终出现产出过剩，通胀将在未来几年逐渐超出美联储设定的目标。
《财经》：从最新公布的数据看，今年在美国财政政策收紧的状况下，经济复苏强劲。美国似乎已经“跨越”了财政悬崖？
迪恩·麦奇：美国的预算状况在近几年、甚至近几周有显著改善。因为经济复苏时期，收入增长往往比人们预计的要快。随着人们的收入增长，他们不得不进入更高的税级。同时，股市往往向好，产生大量的资本利得收入，甚至很多与股市相关联的奖金收入。这一切都改善政府的收入状况。
不久前，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表示，截至9月30日的当前财政年度联邦赤字预计将缩窄至6420亿美元，大幅低于上一财年水平。预算办公室还表示，2013财年赤字预计占GDP的比重仅为4%；债务占GDP比重或触及75.1%的水平。这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财政紧缩压力缓和。我们预期今年内不会通过任何大的财政紧缩政策。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今年财政紧缩将给国内生产总值带来1.8%左右的负增长。相比之下，此前两年，财政紧缩给国内生产总值带来了1%的负增长。而在明年，我们预计该数值仅为0.5%。这确实减轻了压力。 QE明年中“谢幕”
《财经》：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对美国经济刺激力度变得越来越小。何时退出是恰当时机？
迪恩·麦奇：首先，我并不认为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减小了很多。货币政策主要是通过股市发生作用。在美联储购买债券和股市之间存在很强的相关性。货币政策确实会通过股市财富效应影响消费支出。我认为货币政策的有效性较之过去并没有减小。
美联储将在明年中退出量化宽松（至少不会进行新的购买），预测QE将首先在3月开始减弱，然后在6月停止。
《财经》：9月即将召开的多个重要会议将引起市场关注，你估计美国缩减购债计划比此前预期的要晚？
迪恩·麦奇：那些更支持QE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委员可能希望在今年9月或12月停止QE，但前提条件是经济增长率届时达到了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预期的水平，即3%左右。在本轮复苏中，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一直高估了经济增长，我认为下半年GDP增长3%并不现实。因此，开始实施缩减购债计划可能落在今年更晚的时点。
《财经》：美联储会采取什么政策？
迪恩·麦奇：美联储将继续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预计全年将释放出850亿美元的流动性。今年下半年美国经济的增长将低于美联储的预期，美联储就不会减少流动性释放。我预测美联储将从2014年3月开始减少释放，到2014年中彻底停止释放，并于2015年初开始加息。
《财经》：一些经济学家也担心QE如果过早退出，可能再度引发2008年那样的危机。
迪恩·麦奇：我不担心这个。担心的问题反而是在于试图恢复泡沫时期劳动力市场的状况。我认为泡沫时期那种过低的失业率和过于强劲的劳动力市场状况是难以持续的。事实上，过去50年间，每当失业率小于等于5%时，都隐现了资产泡沫或者通胀的发酵。这种情况是不可持续的。过于理想的失业率目标对美国而言并不现实。这是根本问题所在。因为为了在短期内再次实现该目标，资产价格可能需要上升至不健康的水平。
我认为这里有一个风险，那就是假如美联储的宽松政策过于有效，那么未来有可能出现资产泡沫。事实上，我们认为在上两个经济周期中，劳动力市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资产泡沫驱动的。
《财经》：美国目前有大量的流动性未被利用是这样吗？
迪恩·麦奇：这取决于如何定义过剩流动性。当然，金融市场流动性颇佳，其中美联储的政策起了关键作用。判断流动性是否过剩，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那就是看股票价格是否远高于可持续的水平？我们认为眼下并没有。眼下美国股市的估值总体比较合理。这并不是说股价不会再上升，但眼下股价并未出现泡沫。
《财经》：近段时间以来，全球央行纷纷降息，降息浪潮释放了全球的流动性，资金不断流入全球债券市场和股票市场。如何看流动性问题？
迪恩·麦奇：无论何时，只要央行降息或实施量化宽松措施，必然出现这样的结果——尤其是当许多央行同时行动的时候。归根到底，这需要做出一个极为困难的判断，即多少算适度、多少算流动性过少、多少算多？目前，全球经济增长相当缓慢。欧洲经济处于衰退、亚洲经济已经放缓、美国经济温和增长，面对这样的现状，很难说各央行已经做得过头。风险在于如果这些政策持续太久，情况可能会失控，主要问题在于是否适时被收回。 中国经济“正常行驶”
《财经》：去年以来，部分西方专家认为中国经济可能会崩盘，并夸大中国经济改革的风险与困难，炒作中国经济放缓的负面溢出效应，唱衰中国经济的发展前景。你对中国经济趋势怎么判断？
迪恩·麦奇：中国近期宏观数据略有下降并不意味着未来数年中国的增长前景显著恶化。中国不过是处于经济增速放缓至更加可持续的水平。期间数据确实会有起伏，但我认为中国经济增长放缓的幅度基本在政策目标范围内。我们预计中国今年的经济增长率在7.5%到8%之间。经济实际增速不会比这个低太多。中国经济仍在正常行驶中。
《财经》：中国经济已经进入一个转折期，表面上看是从高速增长向中速增长转变，实质上是中国传统的“要素驱动”和“投资驱动”模式已经难以为继。经济的驱动力如何换挡？
迪恩·麦奇：这不是我的专门研究领域，所以我不想讲太多。不过就如我刚才所讲的观点，如果政策环境较好，经济就会增长。眼下中国政策的刺激作用较之经济复苏伊始有所下降，不过我们认为目前中国实行的政策适度，未来并不需要进一步的刺激政策出台。只要创造有利的政策环境、放松管制，经济会自然爆发增长新动能，私营部门会重新释放活力。
《财经》：看来你在经济增长方面持自由主义的观点？
迪恩·麦奇：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自由主义”这个词在不同的国家定义不同。我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政府没有很大的必要去“制造”增长。政府只需允许增长自然地发生。在大多数情况下，私营部门是增长的主要推动力—私营部门的活动、企业投资、消费支出—这不是依靠政府以某种方式强迫消费者或企业进行支出的。这是消费者和企业自由的选择。我认为政府要想使企业恢复活力，唯有减少政策的不确定性。 康娟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