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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解放中国的“少年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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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新春之际,央视新推出一档少儿选秀节目——《加油!少年派》,迅速获得了一片喝彩声。我观看了其中一期节目,有一个叫Bjorm的少年用琵琶演唱了英文歌曲《I believe I can fly》(《我相信我能飞》)。这是美国著名歌手阿·凯利创作弹唱的一首励志歌曲,内容积极向上,对广大青少年具有很大的激励与鼓舞作用。

我有理由推测,《加油!少年派》中的“少年派”是从李安执导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借用来的,因为此前我国并没有“少年派”这个词汇。但是,二者的“少年派”指向不同:《加油!少年派》是指一批追求展现个人艺术才华的少年儿童,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派”是指一个人,即电影主人公——17岁的帕特尔。同样地,本文也借用“少年派”这个词,而我所指的少年派是我国2.08亿正在受应试教育煎熬的中小学生,所以我呼吁必须从“三座大山”的重压下把他们解放出来。

是危言耸听吗?非也!那么,我国少年派们所受的是哪“三座大山”的压迫呢?这“三座大山”是指家庭、学校和社会。这是压制少年儿童的想象力和创造性,导致中国人善于模仿而缺乏创造力的最根本的原因。

错误的家庭教育价值观是“祸害”

首先是家庭,确切地说是望子成龙(或望女成凤)的错误家庭教育价值观,给少年儿童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俗话说,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个启蒙老师,那家长们究竟应该怎样教育自己的孩子呢?是要求孩子考高分抑或是开启智慧;是要求孩子加班加点补习抑或是让孩子享受童趣;是尊重孩子的自由选择抑或是包办代替;是要求孩子出人头地抑或是做合格的公民;是适当的鼓励抑或是不当的物质重奖;是要孩子争当班干部抑或是鼓励做义工………必须看到,为数不少的学生家长,并不知道如何正确地教育孩子,存在着过度溺爱和打骂两种极端情况,由此造成的悲剧不计其数。

正是由于这些不当的教育方法,引起了青少年的不满,把父母不当的教育当作是一种“祸害”。于是,出现了反抗。2008年网上建立了一个少年组织,名叫反抗父母小组,2月初有7000人参加,到了8月已有14311人。这说明很多青少年对父母的不当教育越来越不满。该组织的宣言是:“我们不是不尽孝道,我们只是想生活得更好。在孝敬的前提下,抵御腐朽、无知、无理父母的束缚与戕害。”还有小学生因教育逼迫而采取自杀等极端方式以示反抗,实在令人痛惜。

“父母皆祸害”是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但确实存在。这句话出自英国畅销书作家尼克·霍恩比的小说,是小说主人公杰丝发出的感叹。她的父亲是教育部部长,但他对子女的不当教育,使得姐姐出走,母亲陷入精神病,夫妻关系越来越紧张。如果说英国有这样的现象,那么在中国类似这样教育方法不当的父母何止千千万万,因为我国的家庭教育价值观比欧美国家更世俗化和功利化。

应试教育派生的种种高考怪象

我国中小学的应试教育,是把学生捆缚在考试的“战车”上,使他们变成分数的奴隶。什么叫应试教育?通俗地说,就是一切为了应付考试的教育,它是古代科举考试的翻版。应试教育追求的是高分数、高学历和高学位,可高分低能的情况比比皆是,高学位并不真正代表一个人的真实水平。应试教育的种种弊端暴露以后,教育界的有识之士倡导素质教育,以替代日暮途穷的应试教育。上世纪90年代,对素质教育宣传的力度还是很大的。每年的“两会”上,代表和委员纷纷挞伐应试教育,各级教育行政部门也纷纷交流推行素质教育的经验。

可是进入21世纪后,应试教育反而越发强大,而素质教育的呼声却越来越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应试教育已被完全遏制,抑或是人们对应试教育已经麻木不仁。大量的事实说明,情况只能是后者。

据报道,现在全国出现了许多“高考工厂”,这是1990年代以前没有过的现象。安徽毛坦厂是位于大别山脚下的一个偏僻的小镇,却因为毛坦厂中学而闻名全国。这所中学有来自省内外的学生25000多名,被称为亚洲最大的“高考工厂”。该校以招收复读生闻名,每年有8000多名复读生来这里“锻造”。每当放假时,前来接学生的小轿车多达4000多辆。学校围墙外有一棵百年枫树,家长和学生在此烧香祈祷,香灰有1米多高。这哪里是什么高考“圣地”?在学生们的眼中,这个学校就像是“地狱”,是地地道道的应试教育的样板,学生家长们出于虚荣心的需要,不惜让孩子在这里受煎熬。

河北省衡水中学,被称为“超级高考工厂”,其超级表现在哪里呢?以2013年高考为例,该校囊括了全省的文理科状元,考上北大和清华的就有104人。那么,衡水中学高考的神话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呢?据该校的经验介绍,是采用“量化管理”,或者叫“无死角管理”模式,量化到每一分钟。从早晨5:30到晚上10:10分,都安排得满满的,学生没有分秒自由的空间,发呆、吃零食都要扣分,甚至不允许男女生互相说话。学生早晨锻炼时还要拿着一本书,做到争分夺秒。一位女生保存了从高一到高三做的试卷,摞起来就有2.41米高。对这些“辉煌”的业绩,人们并不完全认同,有人认为这所学校就是一个“黑洞”。甚至连该校前校长、衡水模式的创建者李金池也反省说:“当年搞的就是题海战术,拼学生,累得学生发昏,拼教师,累得教师吐血,做了不少违背教育规律的事。”

令人不解的是,既然都说违背了教育规律,但为什么得不到纠正,反而越来越红火?这是因为学校、教师、学生、家长和当地政府都从中获得了好处。学校获得了荣誉,成为全省示范学校,同时也获得了利益:近十年来,来该校参观和取经的人员多达17万,参观者还要缴纳600元的所谓“会务费”;教师自然非常辛苦,但他们获得了高额超时费的报酬;学生们能够考上全国名校,自然得到金榜题名时的喜悦;学生家长们“望子成龙”的愿望得到了回报,认为付出高代价是值得的;“超级高考工厂”不仅给地方政府增添了荣誉,也拉动了当地的经济,正因如此,衡水市政府命令把该校的建设项目当作全市人民的“大事”来抓,责令要“看大、看重、看急”。由此,不难看出,正是这几股势力结合在一起,使应试教育固若金汤,而素质教育却寸步难行。

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的根本区别,就在所持的教育价值观不同。其实,考高分、高升学率、上北大和清华,更多的只有统计和宣传意义,并不代表这些学生个个都能成为优秀人才。这种全封闭式的量化管理,是牺牲学生的自由、好奇、想象力和童趣换来的,代价非常沉重,对学生的心理、个性和智慧的伤害,今后将逐渐显示出来。在这样高压下培养出来的人,如果将来进入教育界,又会如法炮制,也将成为应试教育的忠实推行者,这就可能形成恶性循环!

“老大文化”压抑青少年

再次是社会因素,确切地说是“老大(或大老)文化”压抑了青少年的成长。1900年梁启超先生年仅27岁,他发表的《少年中国说》一文,是流传至今的传世佳作。文章开宗明义地说:“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一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是语也,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乎?任公曰:恶,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欧美和日本称中国是“老大帝国”,所反映的不仅仅是国体,也说明中国存在一种“老大文化”。所谓 “老大文化”,是指凡事论资排辈,以老为大,以老为尊,老就是权威。中国的老大文化已渗透到政治、经济、文化等许多领域。于是,大学要争百年老校,甚至不惜弄虚作假;企业要争百年老字号,不惜用重金搞公关;许多烟、酒、茶冠以几百年前皇宫用的“御品”、“贡品”、“极品”、“珍品”等,但细看下,连生产厂家都没有。这些泛滥的虚假商标,既体现了老大文化的思想,也反映出商家诚信的缺失。

自《少年中国说》发表以来,一百多年过去了,老大文化思想不仅没有转变,反而较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中国两院院士平均年龄超过70岁,而且一些耄耋之年的院士不退休,终身享受特殊补贴。鉴于我国目前没有人文社会科学的院士,某些大学为炫耀水平,私自评定所谓“资深教授”,规定享受院士的待遇,每月补助2万元。某大学从国外聘请了一位耄耋之年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为特聘教授,修建豪华别墅供奉起来,像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虚荣心,也是老大文化思想作祟。

2000年我国开始评选国家最高科技奖,奖金高达500万元,还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颁奖典礼,隆重得堪与诺贝尔奖颁奖典礼相媲美。截至2013年,总共评选出22名获奖者,年龄最高91岁,最低64岁,平均年龄81.68岁。而且,最高科技奖的评审,并不是评定其某项成果的最高创造性,而是罗列其一生的成就和论文数量,这违背世界最高奖评选的原则,也违背了人的创造黄金年龄的规律。这种评选的后果,就是鼓励追求数量而忽视质量,树立了一批倚老卖老的所谓权威。因此,国外有评论说:如果中国仍然循着这个思路评选最高奖,那么中国就不会有诺贝尔科学奖的获得者,也没有科学的未来。

反观美国的情况,美国人不讲古老语言,敢于冒险,不迷信权威,因此美国成为发明创造大国。同样地,美国青少年发明家不在少数,成了推动美国发明创造的尖兵。例如,一个名叫杰克·安德拉卡的15岁少年,发明了一种检测胰腺癌的试纸,既简便又便宜。他的发明动因是他的叔叔患了胰腺癌。杰克正在读高中一年级,他不急于上大学,而是决心把试纸推向市场,以挽救更多的生命。杰克的合作者霍普金斯大学肿瘤学教授尼尔班·迈特拉评价说:“杰克就是今天的爱迪生。走着瞧吧,他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发明和惊喜!”

泰勒·威尔逊是一个14岁的少年,他在自家车库里成功研制了小型核聚变反应堆。有朝一日,可以燃烧核武器的废料,为住宅、工厂或太空移民提供动力。这个装置足够为10万户家庭提供动力。他准备推迟上大学并组建了自己的公司,用5年的时间把产品推向市场。泰勒成为全球32个实现核聚变的人中最年幼的一个。

美国青少年与中国青少年的价值观不同,他们并不太看重学历,而更重视创新能力。实际上,美国的科学奇迹和经济繁荣,正是一批“少年派”在推动,例如比尔·盖茨、史蒂夫·乔布斯、马克·朱克伯格、拉里·佩奇,等等。他们都是少年得志,既是发明家又是年轻的亿万富翁。这也证明了梁启超的论断: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大老文化不仅大陆存在,台湾也十分严重,这也说明大陆与台湾本是一脉相承的统一国家。2010年5月4日,台湾《中国时报》发表评论文章,题目是“台湾学界从大师文化到大老文化”,披露了台湾教授侵吞研究经费事件,分析认为“深层的因素是学界这二三十年产生了典型的转移:从大师文化转移至大老文化。大师致力于学术精神的开拓,提供后辈与学生追求的风范。大老致力于学术资源的争取,汲汲于各种量化指标的提升。大师一言九鼎,凭借的是独到的见解与对学术原则的坚持。大老喊水结冻,靠的是掌握与分配资源的权力。”这段评论非常精辟,道出了大老文化的思想本质和根源。

如果说台湾大老文化窒息了研究人员的创造性,那么大陆的大老文化则根深叶茂,原因在于缺乏公开和平等竞争机制,也缺乏媒体有力的批评与监督。近几年人们纷纷诘问:为什么中国不能实现诺贝尔科学奖零的突破?为什么1949年后没有出现过学术大师?道理非常明显,是应试教育窒息了少年的好奇心和想象力,是老大文化压抑了他们的独立、自由、质疑、批判和创造精神!

中国的未来在于青少年。我国必须大力改革应试教育,改革高考制度,转变老大文化观念,改革国家最高科技奖评选的办法,否则,我们离诺贝尔科学奖不是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远了。学术大师将会出现断层,甚至可能后继无人。

我是一个“杖朝之年”的老人,但我是一个挚爱教育的工作者,至今保持着年轻的心态,与广大青少年的心紧紧联系在一起。也许,由我来呼吁解放广大青少年可以避嫌,不致于落得“少年狂”的骂名。我相信只要了压在少年身上的“三座大山”,他们也能够做到像阿·凯利歌词所说的:我相信我能飞翔,只要我展开翅膀,我相信我能触到天空,我就能成为那个我想成为的人!奋进吧,飞翔吧,中国的少年们!

(作者系武汉大学原校长、教授,刘道玉教育基金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