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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追名逐利的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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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也可以像是一个嘈杂的集市,有本分的生意人,也有制假贩假的奸商,有强买强卖的老板,也有巧言令色的托儿。有上火的买主,有冷漠的看客,有鸣锣耍猴的艺人,有设局布套的骗子……文坛(如果有这么个“坛”的话,不知它与菜坛子、酒坛子有何分别?),神圣殿堂的光圈已经褪尽,在我眼中,更像一个人头攒动、追名逐利集市和庙会。

“我们是诗人!这里出售诗货!”长发飘飘、浑身散发出三月不洗澡的怪味的诗歌小贩吆喝开了,他们的摊位上铺满了五颜六色的诗集:“我们是超先锋诗人,后朦胧派主将,在我们的诗集中,你将仿佛看到,我们把里尔克、瓦莱里熔于一炉,将艾略特和阿波林奈尔一锅煮,我们用庞德、弗罗斯特来浇汁,再把一些典雅的中文词汇做山楂,才制成这一根根美丽红艳的诗歌冰糖葫芦……”

“你们也叫诗人?你们诗货中的思想、良知呢?没有热血在燃烧,没有思想在闪电,你们的诗货充其量只不过一堆汉语杂烩。以堆砌词藻来掩盖言之无物,就像丑陋的妇人把自己淹没在浓妆艳抹之中。”

“诗人”们反驳道:“你懂不懂市场规律?良知和思想是要付出代价的。那要对我们的产品进行大投资,而且很可能血本无归。我们做的是无本买卖,你怎么能要求我们小投入、大产出?”

另一位拉客的生意人走过来了:“来吧!到我们店里来看一看吧!他们先锋诗人是伪先锋,假时髦,我们这些先锋小说作家才是货真价实,真正引导文学新潮流的……”

我将信将疑地随他来到了先锋小说店铺,店里的装璜,看得出很有些中西合璧的气氛,墙上挂着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的油画仿制品,屋里摆着仿古家具。

“来点什么吧!我这里有最新的大餐:魔幻现实主义牛排,结构现实主义奶酪,中国古典宫廷绯闻鸡丁,明清养妾遗韵的酱肉,90年代电子游艺厅勾搭娼妓或看自己老婆与人苟合录像带的臭豆腐……只要你尝一口,保你满意。”

“有没有老舍的幽默和批判?有没有阿斯图里亚斯、乌斯拉尔·彼特里的良知和正义?如果有这样的大餐,给我来一份!”

“有病!”先锋小说老板一把将我推出门外,愤愤地骂道:“想吃良知与正义套餐,做梦吧!”

另一家文坛商店专卖各种学术著作,书店老板激动地搓着手,热情地向我介绍:“已经好久没人光顾我们这高尚的学术了!你看这边,整整一排,成百上千的著作全是诠释、破译《红楼梦》的,尽管《红楼梦》原著只有一部。好像《红楼梦》是一部密电码,而这些‘红学家’个个都是破译专家。至于考证曹雪芹的故居、祖籍以及祖籍的祖籍,那智商连福尔摩斯也自愧不如!再看这边,几大本巨著,是大师经年累月地摘下的,就文学名著的每一个具体问题,收集所有的资料。比如咏玫瑰的,比如咏雪花的……古今中外,英、法、德、俄、日、希腊文涉及同一题材的,都引上一两句,那才真叫学问哪!”

“是啊!”我笑了:“要不然人家是大师呢!就冲这份闲功夫和刻苦精神,不成大师苍天无眼。难怪那些思想者们傻得可以,不到前人著作中去寻章摘句,却思考什么形而上和形而下、社会与人生的现实问题!”

我在这文坛闹哄哄的集市上逛来逛去,看见不少店铺和摊位,摆着形形的新产品:太监传记、美德宝典、小女人散文、小男人随笔、遗老小品、粗制滥造的流行书、模仿作品……有的小女人散文摊位像女士专卖店,从化妆品、胸罩、丰乳器到比基尼一应俱全;有的小说铺子又像是桑拿、按摩浴室和发廊,时不时还搞点和人肉交易的作业……这文坛的集市上各色促销手段都有,招贴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气球悬浮于集市的夜空。

“你忘了!还有我们文坛老字号呢!”突然,一个苍老发霉的声音响起。

我这才发觉自己只顾在新潮店铺门口流连,忘了文坛老字号的存在。

“老掌柜,文学生意还红火吗?”对着这些曾经风光过的老前辈,是不能不恭恭敬敬的。

“那还用说!生意火得不得了!忙不过来哟!报刊约稿的、请开专栏的、请上电视的、请赐书稿的、请做评委的、请出席开幕、闭幕、座谈会的……唉呀!排成长龙似的队伍,跟那年抢购卫生纸一样……盛况空前呀!”文坛老掌柜眉飞色舞,唾沫星子四溅。

我仔细打量着这文坛老字号,屋内典雅的陈设已有些破旧了,桌子的一条腿已经断裂,墙上的招贴画也像病人的脑袋一样,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店堂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青年文人来去匆匆,一脸馅笑,或是请老掌柜做序,或是要与老掌柜搞篇对话,拿到报刊上扬扬名。

文坛老掌柜老矣!挡不住的生死时速呀!“他们人前昂首阔视,气壮如牛;人后目光散乱迷离,空空洞洞,凄凄惨惨切切。”年龄正在成为创作的天敌,年龄成了想像力的刑场、激情与灵感的化粪池。他们已经很久未写出震撼人心的力作了,只好写些闲情偶寄式的小摆设、小玩艺儿,甚至连小摆设、小玩艺儿也写不出来时,也得发表点什么。那就发表自己的脸,发表自己喉咙里的声音,或频繁参加各种文学庙会,赶各种诗歌集市,做评委,搞朗诵,或收罗门生弟子,培植门下势力以壮声威;或者发表几篇幼儿园儿歌式的“诗作”,小学生作文式的“散文随笔”,也算在传媒上露露脸;或者“著文唯剩颂红妆”,拿几个青年女作家或中年女明星来褒扬一番,使人不要忘了文坛老掌柜的存在……这都是“过气老倌”们为自己的知名度“延寿”所作的巨大努力。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为日渐衰老、死去的“知名度”做染发、植皮、美容工作。

“我可不像右边那家老掌柜”,老字号里的老掌柜拉住我,在我耳边低语:“他都老糊涂到把莎士比亚的名言当自己的警句;糊涂到把自己的名字写成坡,还不肯把宝贵版面让给年轻人,还整天随笔专栏满天飞……唉!丢人现眼呀!左边那家女掌柜更不像话了,早年出了两本破集子,也无甚分量,几十年来就吃老本,怪了,传媒还对她乐此不疲。我的一些老朋友年轻时都是混混儿,而今都熬到大师的年纪了,他们也配称大师,作品在哪儿呢?” “那是,那是,您老还雄风依然,高产不已?”

“那还用说!”老掌柜极其骄傲,从柜台底下捧出新出版的十几卷《××全集》,直累得面色如猪肝般,气喘吁吁:“姜还是老的辣吧?买一套?”

我翻了翻《××全集》,扑面而来一股陈腐发霉的气息,像过了期、变了质的烂肉一样。虽说耗纸不少,也洋洋百万言,但思想、智慧、艺术水平却轻飘飘的,经不住“生死时速”的考验。我摆了摆手:“老掌柜,你这作品分量不够呀!”

文坛老掌柜像受了刺激一样,猛地撕下他的面皮,把他身上的东西丁丁当当地往天平上乱扔,他用手指着他扔下的一堆杂碎:胡子、皱纹、白发、假牙、拐杖等等,怒喝道:“难道所有这些加在一起,我的作品分量还不够吗?”\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