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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座性感妖媚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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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当中寻找传统是件有点儿困难的事情。我曾经两度以旅游者的身份访问悉尼。这座城市没有让我感到迷失,实属幸运。它在外观上的多元化让人感到惊奇,感到惊艳。实质上,它是个在文化上属于西方的城市,从骨子里透出西方所特有的性感妖媚。然而悉尼用以点缀自己的东方色彩又是那么引入注目,那么富有视觉上的冲击力。

它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市井的。位于悉尼市中心区的Nomads青年旅馆是遍布全澳大利亚的连锁青年旅馆之一,近百间客房和五层楼构成一个口字型。在南半球闷热的夏季里,每个回廊、房间以及公共洗漱间里都飘扬着鞋袜的臭味和人体的汗味儿。法国小伙子安东尼就这样跟我坐在房间里闲聊着。他是来自澳大利亚西部城市珀斯的留学生。“这个城市真是奇怪……你在悉尼的大街上可以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可是就是看不见澳大利亚人!”安东尼说罢,朗声大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铺位。那上边躺着一个丹麦人。上铺则是一个加拿大小伙子,正搂着一个不知道是来自哪个国家的姑娘在闭目假寐。安东尼说得也许有些夸张,但是不会太离谱。悉尼统计署2006年公布的人口统计数据当中认定,超过30%以上的悉尼人口在海外出生。美国的《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认为,悉尼增加的人口当中70%都是移民。

大英帝国殖民血统

它既然是移民城市,它就一定会有移民传统。始建于1788年的悉尼,其中心自然是悉尼港。两百年来,无数船只从塔斯曼海开进来,缓缓进入这个得天独厚的港湾。自从1932年以来,进港的轮船无一例外地会看到壮丽的海港大桥。在1973年,水手们看到了著名的悉尼歌剧院崛起在海港大桥旁边。现代建筑半围绕着歌剧院徐徐展开,构成一个高楼林立的半岛。悉尼歌剧院白色蚌壳状的穹顶,在阳光下骄傲地反光。歌剧院旁边就是漂亮的植物园和新南威尔士州总督府。植物园里的大片绿地上、海德公园(从伦敦继承的地名之一)的广场水池里海鸥和白嘴鹦鹉在大摇大摆地散着步。在最高建筑悉尼塔里,游客们凭着望远镜眺望着这一切:蓝色的海湾、悉尼港里穿梭游弋的轮船、游艇和军舰在犁起道道白浪;灰色的海港大桥上飞奔的车流;悉尼郊外风格沉闷的红砖房,高大雄壮的圣玛丽教堂……

悉尼的外观无法让人相信它和任何一个西方城市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它的所有古典建筑全部延续了英国古老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风格。这里遍地都是维多利亚女王和从前的英国总督雕像。而那位女王是“日不落”帝国最强盛时代的记忆。如今雕像上面落着厚重的绿色青铜锈迹告诉我们,大英帝国已经远去。然而新的继承者是谁,却无从得知。在皇家植物园里,总算找到了一个非英国血缘的雕像“拔刺的男孩”――可是它却又是公元前三世纪古希腊人的雕塑作品的复制品。仅此而言,悉尼继承着太多大英帝国殖民时期的血脉。这样的西方血脉,甚至可以上溯到古希腊时期。就算是全世界都熟知的悉尼歌剧院,它的设计者也是来自丹麦的设计师约恩・乌松,又一个西方设计师而已。什么才是澳大利亚自己最本色的东西?在我两度访问悉尼当中,每一次都想问上同样的问题。

好勇斗狠的撒克逊后代

说来可笑,是悉尼动物园和海洋博物馆里给了我这个问题的初步答案。鸭嘴兽、刺鳐(就是它要了著名的“鳄鱼猎人”史蒂夫・欧文的命)、考拉、袋鼠,还有无数外形丑陋狰狞的爬行动物(比如蛇)以及毒虫……这些带有封闭大陆独特性的动物们成了具有悉尼特色甚至是澳大利亚特色的展品。不过显然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悉尼动物园当中十几个种类的乌龟。它们会提醒游客,这里是一片完全区别于其他大陆的世界。

从澳大利亚的历史上来说,悉尼并不是一个值得夸耀的地方。侣世纪英国人将自己的囚犯流放到这片充满着毒虫和鳄鱼的土地之时,本来指望这些人自生自灭,却没想到只有好勇斗狠的人才能在贫瘠而艰苦的大陆生存下来――而且他们的确生存下来了,子孙后代照样活蹦乱跳。如今澳大利亚人当中还继续保留着那份粗犷和鲁莽,毫无改变。以位于堪培拉的国会大厦为例,这栋内外全部由直线组成的新建筑是澳大利亚的权力中心,但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硬邦邦的劲儿,没有一点中和曲折可言。

澳大利亚人性格当中也充满拧劲儿,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也不打算继承英国绅士们的典雅和虚伪。须知绅士风度无法适用于这个遍布毒虫猛兽的大洲。世界上第一个会说中文的西方政府首脑――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就曾经被爆出爱骂粗口,在对待自己下属的时候也常常粗话不断。有趣的是,他现在竟成了最讲究语言艺术的外交部部长。无独有偶,被澳大利亚人视为偶像的本土明星拉塞尔-克劳也常常口不择言,结果成了媒体采访当中被“嘀嘀”次数最多的艺人之一1(西方电视节目当中通常会用“嘀嘀”声屏蔽各种粗口)。你没法不说这是澳大利亚人的传统,他们生性就是这样。连澳大利亚英语的口音带着某种高调野性的鼻音,是世界上最好辨认的英语变种。

魔幻现实主义的城市

即使继承着前辈粗犷的气质,但是终年气候温和的悉尼还是成为各种文化和思想冲击融汇的极好地点。不过,从表面看,有时候这种融合显得有些生硬。在悉尼歌剧院附近热闹的港口广场上,有各色人等在进行卖艺表演。两个黝黑皮肤的土著人赤膊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裙子在随着单调的节奏跳舞。另外一个表演杂技的白人在一边表演一边油嘴滑舌地嘲弄时任澳大利亚总理的霍华德。在悉尼著名的达令赫斯特区,一对男同性恋者在互相搂抱着亲吻。一个漂亮的、长着明亮双眼的亚裔女警察全副武装地在远处不断打量着他们,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手枪枪柄上。这样的警觉只怕并非没有道理。我第一次访问悉尼的时候,在悉尼歌剧院附近突然被一个小个子白人挥舞着酒瓶一把抱住,嘴里嘶嘶地嚷着“漂亮男生”。到目前为止我也无法判断他究竟是醉鬼还是别有他意,因为我当时能做的事情只剩下了撒腿狂奔……

圣诞节前夕的清晨里,我从青年旅馆的窗外望去,看见一个年轻的白人小伙子四脚朝天全身酥软地躺在街边。不用问,这肯定是晚间纵酒狂欢的结果。你可以说这是西方世界的遗风。夜间在唐人街里吃晚饭,对面坐着一位来自中国大陆的老先生,絮絮叨叨向我抱怨悉尼政府的腐败……这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很和谐地存在于南半球这样一个温暖的城市当中,让人觉得它有说不出的奇妙,甚至带着一点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就是这样的城市,2000年成功举办了奥运会,一时间成为万众瞩目的国际性都市,你不能说它没有自身的吸引力。

第二次访问悉尼的一年后,时任新南威尔士州(悉尼是该州行政中心)州长的莫里斯-伊玛先生接受了我的采访。我向他重复了法国小伙子安东尼对于悉尼的认识。他不假思索地评论道:“这正是悉尼的文化多元化特征所在。”这让我联想到了一句悉尼对外宣传的广告用词:“Sydney,Where West meetsEast”(悉尼:东西方交汇之地)。如果跳出广告字面上来理解,实际上反映的是悉尼所面临的一个独特处境:这座城市究竟是东方的,还是西方?或者都不是?

从自然景观上来说,悉尼是美丽的。它的郊区有美丽的蓝山和海浪雪白的邦迪海滩――请注意不要到防鲨网外游泳。从人文和地理上来说,它远离了北半球著名的大型城市群,因而具有某种意想不到的独特性。虽然从骨子里它带有英式传统,但是多年来来自东南亚和东亚的文化冲击,以及它作为英语城市和美国的逐渐接近,使它变得狂野却又妩媚。它的文化内涵当中充满着新的动力。那些奇异独特之处,让它性感得让人无法拒绝。相比之下,我曾经长住的新西兰首都惠灵顿,完全就像个朴素的孩子,竟日沉醉在田园牧歌式的宁静生活当中。如何见识这片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就是下一个话题再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