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沈丘支行再曝票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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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行在沈丘支行票据诈骗案中的损失并不大，但暴露出基层银行内控机制的种种漏洞，令人担忧

H股上市成功的喜悦尚未淡去，中国银行便不得不面对基层再曝大案的考验。

6月2日以来，海内多家新闻媒体报道了河南沈丘中行票据案。河南沈丘民营企业家吴国防勾结中行河南省沈丘县支行人员，以虚假承兑协议、提供虚假资金保证、开具银行承兑汇票的手段，骗取银行资金1.46亿元。

该消息最早出现在河南当地媒体对一次人大会议的报道中。5月31日，河南省十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四次会议审议并通过了一项议案，同意该省公安厅对该省人大代表吴国防采取刑事拘留强制措施。这一细节被写在相关报道并不显眼的地方，但还是被细心读者注意到。6月2日，包括英国《金融时报》等媒体均对此表示了关注。

此前一天，6月1日，中国银行已成功登陆H股，IPO募得97亿美元，上市首日大涨近15％；又迅速折回A股，有望在6月底7月初即成为第一家同时在香港和内地上市的银行。此刻，河南沈丘案犹如一针清醒剂，再次提醒人们关注中国银行的风险内控机制。

6月5日，中国银行新闻发言人王兆文对媒体报道河南沈丘案作出回应。他解释，今年4月，中行曾向媒体披露该行加强案件专项治理、推进内控机制建设的情况，其中谈及在查处的52件案件中，有46件是自查发现的。河南沈丘发现的承兑汇票诈骗案，正是自查发现之一。当时因案件已进入司法程序，中行依法没有进行详细披露。

王兆文强调，中行已迅速采取了资产保全措施，保全的资产价值超过风险敞口。

“大头小尾”的“阴阳票”

本刊记者多方了解获知，中行沈丘支行案属于典型的银企勾结，与黑龙江双鸭山案大同小异（详见《财经》2006年第5期“2006银行第一大案”）；其具体作案手法是“阴阳票”，行话也叫“大头小尾”。

今年3月底，在中国银行总行的内部票据抽查中，中行河南省周口分行查出下属的沈丘支行出现问题票据，涉及金额约1.4亿元。4月3日，中国银行经营层给董事会的案件通报里，通报了此案详情，称在2004年12月至2006年2月，周口沈丘支行为万园啤酒公司出具承兑汇票，未到期承兑汇票15张，涉及金额1 .46亿元。

据悉，吴国防伙同沈丘支行人士采用“大头小尾”的手法开票，第一联填写小写金额（5―15万，汇票留存的第一联票面总额为137万元），并交存全额保证金，银行足额承兑，本属低风险业务。但是第二联填写大写金额，在原数额后增加数字，扩大票据金额。然后企业到其他银行进行贴现，骗取资金。倘若企业能够及时归还承兑行资金，这一笔违规交易完成一个循环，即可告结束，到期时以“未用退回”方式处理，银行工作人员消除第一联和电脑系统中的交易记录，令上级行无从查实。

这种票据诈骗能够成功，离不开银行内部人士的“协助”。按照正常的业务流程，银行员工不得在客户未提供足额资金保证的前提下出具汇票；再者，企业拿票据出去贴现，贴现行通常会到出票行查询，如金额不符即可马上拆穿骗局。然而，这一循环维持了近两年都未被发现，可见中行与吴国防之间出现了串谋。

中行沈丘支行开出的上述票据，从2005年3月开始循环贴现三次，前两次已经到期，贴现余额尚有4000多万元。吴国防将获取的资金用于购买土地、建设厂房和建立黄牛养殖基地。

今年3月31日，中行周口分行发现了这一案情，即通过河南省分行上报到中行总行。次日，周六，中行总行纪委领导迅速赶到周口。随即，周口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开始对此案进行调查。

接近周口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人士向《财经》记者透露，经侦支队内部称此案为“330大案”，目前已将中行沈丘支行前行长马玉荣、营业部主任、公司业务部主任等多人拘留，副行长鲁四海出逃在外。出票企业河南万园啤酒公司的董事长吴国防、副总裁兼财务总监吴绍先，及一位管银行账的会计等三人，也被带到周口接受调查。

公安部门调查后认为，吴国防勾结银行人员以虚假承兑协议、提供虚假资金保证、开具银行承兑汇票的手段，骗取银行资金1.461亿元，其行为属于合同诈骗。5月底，经省人大审议通过后，正式对吴国防进行拘留。

承兑汇票涉及金额和损失金额并不是一回事。在沈丘案中，吴国防诈骗获得的资金买了500亩土地，十几间厂房，多个商铺。中行迅速采取措施，资产保全约8000万元。据此，中行在此次票据诈骗案中的损失目前看来并不大。但其中暴露出基层银行内控机制的种种漏洞，则令人担忧。

沈丘支行人士向《财经》记者介绍，2005年启动股改之际，中行开始大举抓内控，但基层的执行力度并不大。支行行长往往可以控制本行的各种资源，为通同作弊留下隐患。事实上，中行内部的岗位制约和轮岗制度都是近期才开始执行的。

马玉荣1999年底开始担任沈丘支行行长。2005年9月马退休之际，在副行长、财务和电脑操作人员共同遮掩下，由开封稽核人员所做的离任审计未见异常。只是在中行抽查之中发现问题后，马顶不住心理压力而投案自首。目前在逃的副行长鲁四海原来是马玉荣的司机，一步步从办公室副主任、主任提拔至副行长。

据知情人士介绍，中行沈丘支行开出的上述票据，先由河南当地的金融机构贴现，后转贴现到西安工行。西安工行小寨支行相当于工行在西安的票据中心。在今年4月初的采访中，该行票据业务部负责人告诉《财经》记者，沈丘支行的票据在该支行有过贴现，当时尚未到期，此后周口经侦支队曾前来调查，但未说明理由。后来工行向中行问询，得到的答复称“银行经营正常，你们的票没有到期，票没问题”。

4月11日，中国工商银行高层告诉《财经》记者，经工行贴现的票据，通过人民银行的查询渠道查询，其票据真实性并无问题，“不过，目前西安工行对沈丘中行的票据贴现余额已经为零。”

业内人士分析，这可能是该笔假票据已由中行买回，这意味着中行自行承担相应的损失。

从啤酒到肥牛

出票企业万园啤酒公司是沈丘当地一家知名企业，位于沈丘县城兆丰大道中段。这里已是城郊地带，厂外一片农田，杨柳依依。“哈曼啤酒”（其当家品牌）的大字招牌很引人注目。

周口市在河南属于人口大市、农业大市，经济较为落后。沈丘县位于豫皖交界处，居颖水中游，是国家级贫困县。沈丘县城名为槐店回族镇，少有高层建筑，亦乏繁华气象。

万园啤酒公司董事长吴国防“下海”前，是沈丘县国家粮食储备库副主任。1992年，29岁的吴国防开始经商，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和资源；1995年9月，他开始创建万园啤酒公司，1997年5月正式投产。其后，吴国防又组建了河南万园集团，围绕啤酒生产和肉牛养殖，建立了哈曼啤酒、万园牧业、鑫达利化工、大业肉牛四个实业公司。

当地业界人士介绍，啤酒业竞争激烈，万园啤酒在2002年前后流行过一阵，后渐下滑。2004年，万园公司与德国哈曼酿酒集团公司合资，主推哈曼品牌。

当地人士称，万园是沈丘的重点企业，政府对万园是非常支持的。但是银行方面的贷款还是不能满足其雄心。

吴国防在接受本地媒体采访时曾坦言，“没钱是我们遇到的最大难题”，“差不多每个股东都有家产变现的经历。不管是借钱还是卖房子，怎么都行，只要你把钱拿来就行。”

据建行沈丘支行人士介绍，在2003年，万园公司找过建行申请贷款。沈丘建行通过信贷部门专业人员的评定，给万园定了个B级，没有给予万园贷款额度的授信。该人士称，建行对万园的财务指标、经营状况、行业前景进行了全面了解，不看好其发展。当地金融界人士告诉《财经》记者，中国银行给万园的贷款额度授信是800万元。

万园公司财务部人士告诉记者，万园啤酒合资后，吴国防的主要精力放在新的业务上，在周口另搞了一个万园集团，主要经营农产品和养殖业。通过虚假票据骗来的资金，大部分被投到了周口开发区的肥牛基地。

据介绍，吴国防用这笔钱在周口市周项淮大三角经济区买房置地，原拟建成一个以肉牛养殖、综合加工为龙头的农业产业化园区。目前，农业产业化园区已完成一期工程项目。

今年4月，《财经》记者曾前往位于周项淮大三角经济区的万园牧业集团，门匾上仍有吴国防亲笔书写的“河南万园集团”几个大字。当时铁门紧锁，人去楼空。周围荒村蔓草，满目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