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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的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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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何来,因悼亡二字始,北宋苏轼已开其端。这是一个既传统又特殊的题材,言其传统是因为自西晋潘岳、唐元稹以来,悼亡之作代有所出,而且体裁多样;言其特殊是相较于诗词中的常见题材,“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在悼亡之中,作者直面的是往昔相伴的俦侣的永逝不返,由于这已经对作者的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造成的冲击,作者往往由此获得了对死亡这一终极问题的直接体认。亲人之逝这一事实本身所具有的悲剧力量不必借助于任何艺术的表现便足以震撼人心,悼亡之作只能是有切肤之痛的个人体验,抒情的真挚沉痛往往是悼亡之作的一个共同特征。归有光、苏轼、李清照三者虽处于不同时代,但他们作品中生发出来的力量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缘自于在他们的作品中,不论是两性共处,还是生死相隔,总是能在一个平等的层面上去倾诉,平等对话带来的是如泣如诉的相望,宛在身侧的体贴。平等对话消除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淡化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

女性作家的挥毫最能体现两性之间的等差,李清照自始至终都敢爱敢恨,了无禁忌,任性而为,不迷信,不盲从,保持着自己人格的独立。她在《声声慢》中塑造的也是一个独立自由的女性形象,而这种形象又是在悲戚孤苦之中充实丰满起来的,酒不是耳热酒酣之酒,却是清酒,自然抵不过晚来风急,雁不是欣喜南迁之雁,而是“乡心正无限,一雁度南楼”(赵嘏《塞塘》)的征雁,梧桐秋雨点点滴滴,开出的也是孤独之花。抒情的个体化,人格的独立性使得作者始终和被悼亡者站在一个圆点上相视,这沉默无语的感召力,建立在共同文化心理机制上的默契,使读者的心境也似乎置于萧瑟秋风之中,和作者同悲同苦,辗转不能入眠。归有光和苏轼虽为须眉,笔墨之间却充满了对女性的关注与爱护。两段姻缘,伉俪情深,琴瑟相和。归有光对母亲眷恋,对祖母敬爱,甚至于身份卑贱的老妪,对早逝而未谋面的姐姐都情意深深。虽对亡妻着墨不多,可是这相敬如宾的“可喜”场景,使得小小的项脊轩――破旧而古老的小书屋平添了无限生趣。“吾妻来归,时来轩中”一句,将最后两段所要着力刻画的人物与全文的主旨衔接起来,爱妻“问古事”、“学书”诸事,“述诸小妹语”,寥寥数笔不仅绘出夫妻间的恩爱缠绵,更写出了妻子与自己智趣相投和对自己的理解支持。足见其闺房雅趣,有类李清照夫妇斗茗谈欢,耳温燕婉之意,则又过之。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中也表达了对亡妻深挚的思念之情。“小轩窗,正梳妆”表现作者在梦中见到妻子还同往常一样在窗前梳妆打扮,再现了青年时代夫妻生活的实际情景,不想思念,可思念情绪却浮上心头。三篇作品中这种两性之间的平等对话在一片温馨中营造了惨痛的心境,而生死两界的相视无疑又为这种悲情涂上了更为浓重的一笔。

情感表达最强烈的要数《江城子》了。在词中透现出生与死默默地对话,因此梦成了生与死相约会的通衢。“十年”是从时间纬度上对生死相离相弃的规范。时间的绵长与无情阻隔了生死的相约,生死的不可通约性积淀着时间的冷漠和残忍,生与死的相隔,生者与死者的相离,凝结的本是悲伤与凄惨,然而作者打破了这种相离,“不思量,自难忘”,双方对对方的形容全无所知,但这也遮掩不了想念和感怀,这种情思上的连接已消除了界限,可作者又于“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把自己和妻子陌生化,造成了生死的决绝,沧桑尽现。词的下阕突破重重阻隔实现了生与死的平等对话,“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作者此时似乎停下了时间的脚步,和多年前的生活场景拥抱在一起,千言万语都化为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作者想象在千里之外的荒郊月夜,那长着小松林的冈垄上,妻子一定年复一年地为思念丈夫而伤悲,写对方为怀念自己柔肠寸断,以景结情,对话的余音回荡不绝。《项脊轩志》中生与死以物连接,“娘以指扣门扉”的关爱,祖母“以手阖门”的期望,声犹在耳,此时亲历,生死鸿沟已在这关爱中填平,“亭亭如盖”的枇杷树更是生死之间的平台,作者和爱妻在此相恋相依。在《声声慢》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身影,身边只有凄凄风雨相伴,但整首词读来,感受到的是李清照向自己伴侣的殷殷倾诉,诉说着从早到晚割舍不断的愁绪。

三篇作品于两性、生死平等的对话中,体现的正是超越男女寻常爱情之上的精神深处的息息相通,日常生活中的相互体贴照顾,所有这些微妙复杂的因素综合起来,使得伴侣一旦失去,将是无人可以替代的,而往昔的幸福亦是不可能复现的。

席勒曾否认“悲剧引起人畏惧和怜悯”的说法,他认为艺术要取得成功不是悲剧主角死去的叹息让观众流出了眼泪,而是在唤起观众的掌声。三篇作品不约而同地运用艺术手段,运用艺术形式,消灭了由其悲剧内容所引起的畏惧和怜悯之情,让我们得到精神享受,从而得到了审美愉悦。不事雕琢的朴素语言,平淡真淳的琐闻细事,真挚深切的感情基调,将夫妻间相濡以沫的至情至性,主人公欲说还休的心路历程,融入到了阳刚与阴柔完美交融的意境之中。

李清照历来被称为婉约派词人,但《声声慢》这首词改押入声韵,并且屡用叠字和双声字,音调变舒缓为急促,变哀婉为凄厉,以豪放纵恣之笔写激动悲怆之怀。作者采用白描的手法记叙了主人公从清晨寻找依托,气候的变化,午日的凋零,守着窗儿独自到黑的全过程,用浅近自然的语言,如“时候”、“最难将息”、“独自怎生得黑”,表现的是真诚坦荡的情感,全词大气包举,别无枝蔓,逐件事一一说来,但又不乏细致,黄昏听雨的雅致,清婉与豪气并存。《江城子》首句,便有一个大势跨越,“十年生死两茫茫”、“千里孤坟”,无论时间与空间都给人以纵横驰骋的美感,而下阕却以“小轩窗,正梳妆”表现了夫妻的柔情蜜意,语言质朴平易,最后用“明月夜,短松冈”这具有清丽色彩的意象收束,以此否定了王若虚《滹南诗话》引晁无咎云:“眉山公之词短于情”的看法,不仅以雄文大笔写豪迈之情,也善以柔婉语言写夫妻之情。归有光在小轩中能“偃仰啸歌”,也能写“珊珊可爱”;能“长号不自禁”,亦能“低声哭泣”、“冥然兀坐”,甚至“能以足音辨人”。

三篇作品用平淡挚朴的语言营造了一个个清新雅致的意境,阳刚阴柔完美地融合于一体。平淡之处往往能投射出摧至脏腑的痛楚,阳刚阴柔的交错多姿更现悲情的跌宕起伏,令人不能无动于衷。

作者单位:新疆乌鲁木齐市第101中学(831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