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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析王维诗歌中展现的人格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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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王维诗中人格的复杂性:自然本性中流淌出的闲澹潇洒,现实中追求舒适安逸的生活 ,社会价值中透视出入世与出世的挣扎。王维性属自然,但舒适安逸的生存需求影响着他的人格选择,他在出世与入世间的挣扎反映出他人格选择中的无力感与圆通性。在多重矛盾的冲突中王维借助庄禅最终得以哲学地生活在人世间。

关键词:王维 诗歌 人格 复杂性

王维山水诗在盛唐的诗坛独树一帜:临泉酌酒、倚松抱琴、闲卧落花、懒听莺啼、信风漾舟……这些充溢着诗意的画面令某些论者认为:王维是一个“诗意地栖居”在盛唐土地上的诗人,赞美他涵泳大雅的气度风范,澹荡潇洒的人格魅力。其实这样的评价漠视了他人格成长过程中灵魂的挣扎,在品读王维诗歌时,我感受到他平静闲淡掩饰下灵魂的煎熬:一种在“本我”和“超我”的格斗中“自我”发生着蜕变的撕裂,一种在外界环境挤压下人格多重性的复杂呈现。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精神有三个不同部分:本我、自我、超我,人格是由肉体我(本我)、现实我(自我)和精神我(超我)构成的多重复合体,三者随着条件的变化而此消彼长。因此,各种现实因素影响下的人格世界,是一个充满矛盾和冲突的价值世界。王维的人格世界也不例外,既有高蹈奋进的激烈,亦有天机清妙的闲雅;既有神闲气定的悠然,又有愁思萦怀的焦躁;既有高行抗节、秉操孤直的志向,也有温柔敦厚、圆融随变的作为。深入王维复杂的人格世界,我们能发现 “诗意地栖居”之外他的另一种生存状态。

一、自然本性中流淌出的闲澹潇洒

王维是一位能静赏月下辋水沦涟,寒山远火明灭的“天机清妙”之士,他以禅宗悟道的方式体验山水之趣,在对自然风光的欣赏中流露出闲澹潇洒、恬淡廓落的胸襟,“观其诗,知其蝉蜕尘埃之中,浮游万物之表者也” ,此中真味诸多学者已叙述殆尽,笔者只作两点强调:

1.王维十八岁时就有归隐山林之意,《哭祖六自虚》有“南山俱隐逸,东洛类神仙”语,此后在其漫长的人生经历中一直过着时官时隐或半官半隐的生活,尤其是他在辋川别业半隐的时间跨度达二十年左右。仅从起归隐之意时年岁之小,悠游于泉林时间跨度之长,这两点就足以证明他本性与自然山水的空寂灵秀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自然山水的恬静闲适与恬澹宁静的心性浑然天成,“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青溪(一作过青溪水作)》)这是“自然江海人”心性的直接流露。

2.王维在诸多的田园诗《鸟鸣涧》、《鹿柴》、《终南别业》、《新晴望野》中表现出:行为的闲雅静逸,心境的轻安明净,灵魂的极度自由,这在中国士人中极为罕见,他与自然交契程度之深更是难有人企及。睹其文字,见其性情,若不是一个本性闲和怡静的人,只凭一时之兴或为避祸等政治目的是很难与自然产生如此深契的对话的。由此可见,闲澹潇洒是王维本我状态的自然流露。

二、现实中追求安逸舒适的生活

按照弗洛伊德“里比多”原理,人格的所有方面都由生物本能所推动,不管个体思想如何高尚,成就如何伟大,但最终都与生理需要的满足有关。他心理能量说虽受到“偏颇”的指责,但它在阐释个体心理动因方面的合理性也得到公认。王维时而汲汲于仕途,时而迷茫于林泉的行为也由此得到解释,现实生活中的王维是乐于享受安逸舒适的生活的。

首先,王维在他的《偶然作六首》(其三)中就直截了当地提出阻止他归隐的原因是经济问题:

“日夕见太行,沉吟未能去。问君何以然,世网因我故。小妹日长成,兄弟未有娶。家贫禄既薄,储蓄非有素。几回欲奋飞,踯蹰复相顾……”

其实,此时王维的家境亦非如他所说的难以维系,以下材料可以证明:

1.《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载王维家数代官宦,祖父为协律郎,父处廉为汾州司马。

2.谭优学先生指出:“唐朝五大著姓:崔、卢、王、李、郑。王氏郡望琊、太原,而他著籍的郡望正是太原。这样的门第出身,决定了他不是一般的寒士,且受到良好的传统教育。”

3.王维的母亲亦为博陵名族崔氏之女。王维生于官宦世家,虽父早亡,但其家庭并不孤立存在,兄弟四人均受过良好教育。王维所言“贫”是与其宦游两都时结交的附马豪贵相较,他在受到这些豪门眷顾时自然会滋生出改变生活境况的愿望,追求安逸舒适的生活是他耽于世网的原因之一。

其次,王维取字“摩诘”。维摩诘注重治生,极尽世俗享乐,同时又极其推崇宗教道德修养,“王维作为一个佛教居士,是努力以维摩诘的形象来当做自己的效法榜样的。”维摩诘游刃于世俗与宗教之间的生活方式,令王维心弛神往。“夕雨红榴拆,新秋绿芋肥。饷田桑下憩,旁舍草中归。”(《田家》) 榴红芋绿,桑田绿阴,诗意昂然的农家炊烟表明诗人心中并无饥馁、劳作之苦,他所津津乐道的“舍舟理轻策,果然惬所适”(《蓝田山石门精舍》),是田园牧歌般的生活。

再次,据李亮伟先生考证,王维先后有宝应寺、洛阳居所、嵩山居所、辋川别业、终南山居所(这两处住所是否为一处至今仍有争议)、高斋等至少五处产业。置办如许产业亦可证明王维有乐于享受舒适安逸生活的习惯 。

由此我们就能理解王维于陷贼时期的行为了,《旧唐书・王维传》云:“天宝末,为给事中,禄山陷两都,玄宗出幸,维扈从不及,为贼所得。维服药取痢,伪称谙病……潜为诗曰……”这种矫饰的行为,若用“事非所料,情不得已”作解释,仅是一个冠冕的借口。从更深的层面分析,他不敢直面叛贼的胁迫与他不愿舍弃舒适安逸的生活有一定的联系,尽管当时他不是不知道名节的重要性。

最后需要声明的是:追求安逸舒适的生活并不等同于贪恋奢华富贵、声色犬马。就王维人生经历而言,他于物质方面的追求是单纯的。他中年丧妻,三十年鳏居,无子嗣,而且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晚年他还再三上表,献出他的居所作为众生诵经礼佛之所。这说明王维在佛教思想影响下,最终淡漠了本我的生理需求,而进入了追求精神纯明的自由境界。

三、社会价值中透视出入世与出世的无奈挣扎

1.王维的入世心理。如上所说王维与仕宦若即若离的联系,除了为满足舒适的生活需求外,还有更深层的心理原因,而决不能简单以贪恋富贵,难舍名利论之。

第一: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在其师弗洛伊德的理论基础上对人格作了更科学的论述,他认为人不只有私欲趋动,只图满足自己的生理需要;追求优越是人生命的基本准则;人是社会性的,他强调生活的意义和理想。人本主义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要层次论也指出人在满足了生理、安全、归属与爱等的需要后就想实现尊严及自我实现这样高层次的需要。王维的济世之志就是在基本需求满足后为实现自我价值而体现出来的社会责任感。

第二:中国以儒家文化为主流的社会价值观,决定士子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宋论》)的价值观念。这其中有“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杜甫《奉先咏怀》)的忧民之虑,有“待何时重整旧山河,朝天阙”(岳飞《满江红》)的忠君之心;有“戚干舞刑天,猛志固常在”(陶渊明《读〈山海经〉十三首》)的浩然之气。

王维亦不可避免地受到儒家经世之学的影响,尤其盛唐这样一个文化活跃、思想开放的时代,为个人政治抱负的实现提供了廓大的空间,于是,王维诗歌中出现“不恨依穷辙,终期济巨川”(《哭祖六自虚》)雄心高调,渴望成就自己个人价值就不足为怪了,这是在社会价值观念影响下自我人格抉择的结果。

2.王维在出世与入世间挣扎的心理。王维心慕山林、身在魏阙的人生,他在仕途与泉林间的徘徊也是他人生价值观的选择。

第一:人格选择中的“无力感”。王维为了实现个人的社会价值,他必须同其他士子一样,完成社会定位即在仕途有所作为。但社会成就的需要往往与个体人格的自由独立相冲突,王维在本性上是一个热爱自然、与物无竞、心性闲雅恬静的人,但在一个高度重视伦常的国度,人们思维的出发点和归宿处是家族、社会或群体,而不是个人的意欲与情感。在这样的社会价值体系下,寒窗苦读是为金榜题名,血战沙场是博封妻荫子,至于自由独立的人格选择是可以存而不论的。所以,当自己不能界定自己,需以社会和他人标准较正自己时,对于追求心性自由的王维来说就会强烈地存有操之于外的无力之感,在他的人格中就会形成一种不肯积极主动、安于现状、乐天知命的生活态度,对现实或政治事务表现出“无力感”。“才雄望羔雁,寿促背貂婵”(《哭祖六自虚》)是才智无法实现的伤感,“逝川嗟尔命,丘井叹吾身”(《过沈居士山居哭之》)是对仕途坎坷的无奈,“妄识皆心累,浮生定死媒”(《哭褚司马》)是对现实人生寂灭的失望。

第二:人格选择中的圆通性。“中国士子的使命感终因其依附性和独立人格的匮弱而常不免失落。当超前的思想要求与滞后的物质条件以及僵化的制度发生冲突时,中国知识分子便只能以自身的双重人格来补救而求得自存。”王维崇尚自然、追求自由独立的个性特征与社会传统的价值观念冲突时,他人格的复杂性就自然显现了。一方面,王维珍视灵魂的价值,将人格的尊严,精神的独立视为自己人生追求的目标,在他大量的田园山水诗中表现出超然物外、潇洒绝尘、悠然自得的情怀。另一方面,他也无法放弃个人在现实生活及社会价值体系中的定位,认为只有个体的生存及与此相当的社会事业才是理属当然的选择目标,所以,他的诗作中同样也出现了忧怀时世、高蹈奋进的志士情怀。

在这二重价值的牾中,王维通过庄禅找到了自己的真正归属。道家逍遥无待与万物齐一的理想有助于化解现实中的束缚,使之具有“吸风饮露……游乎四海之外”(《庄子・逍遥游》)超然境界;佛家追求远离尘世与寂然常往的“涅境界”启发他与世无争的心性,进入无待忘我、身心两忘的人生境界。于是,他有了“安得舍法网,拂衣辞世喧。悠然策藜杖,归向桃花源。”(《口号又示裴迪》)的选择,这种选择经本我和超我的格斗后,求得了协调。王维最终认为灵魂与肉体这二重价值目标是等值的,他在这两者冲突而形成的张力中求得了平衡,保持了自我的张力适度,其人格中的灵活圆通由此体现,其诗歌中的庄禅意韵亦成为人们追随仰慕的目标。

我追随着王维的诗歌,经历漫长艰难的跋涉,但仍有“溯流从之,宛在水中央”的遗憾,我只能远远地望着王维,看着他对芸芸众生发出的迷人微笑。最终下一个自己认定的结论:与其说王维是“诗意地栖居”在盛唐的大地上,不如说他“哲学地生活”在人世间。

参考文献:

[1](唐)王维撰,陈铁民校注,《王维集校注》,中华书局,1997。

[2]张清华:《王维年谱》,学林出版社,1988。

[3]谭朝炎:《红尘佛道觅辋川》,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4]曲 炜:《人格之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5]叶奕乾:《现代人格心理学》,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张玉娟:江苏省技术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