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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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嘉看到欧路的时候,直觉中这是个生活在自己世界之外的男人。他穿褐色毛衣,清瘦的面容,一道浅浅的疤痕从左边眉梢一直延伸到唇角,明显有光阴的痕迹了。
但就是这个男人,在贝嘉突如其来遭遇危险的时候把她拉到了身后,而陪在身边的何其,面容失色,手指颤颤地拨电话。
找麻烦的是几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欧路和他们扭打在了一起。
那个夜晚,贝嘉好好地和何其牵了手走在路边,不知怎么会有人挡在了前面。也没有看到欧路怎么来的,何其把电话打通的时候欧路的脸上已经流血了,然后那些孩子飞快跑掉,警车呼啸而来……欧路用手梳理了一下乱乱的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贝嘉在他上车的时候大声地问:“你是谁?”
“欧路。”他用衣袖擦去腮边一丝血迹,关闭车门前对贝嘉说,“离开那个只会打电话的男人……”
警车在身边停下来,贝嘉看到何其已经恢复了坐在写字间时的镇定和温文尔雅。
何其说:“贝嘉你没事吧?”走过来伸出手环住贝嘉的身体。
贝嘉推开了他,一直很喜欢这个男人的儒雅,他们在一起整整三年,可陌生的感觉却在一瞬间过来了,好像从来就不曾熟悉,没有牵过手,没有拥抱和亲吻,只是和他在一条走错了的路上擦肩……这时,贝嘉看到又一辆出租车从远处滑过来,空车的标志。
伸手招停。贝嘉转头对何其说:“对不起,我不能再和你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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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贝嘉开始在不算太大的城市里寻找欧路的身影。
这些年,贝嘉好像一直生活在有机玻璃瓶中:5岁开始学钢琴跳舞蹈,然后学画画和外语,父母并没有太多太多的钱,却让她接受了一个女孩子最完善最严谨的教育。长大后的她美丽优雅,出入城市最高的写字楼,被受过高等教育有优越社会地位的男人追逐,然后遇见何其……习惯了这种生活,也以为一成不变,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秋天在贝嘉的找寻中慢慢过去。
那天下午,在一个偶然经过的公交车站旁,贝嘉忽然看到了那个始终不肯放弃的身影。
欧路在站牌下等车,单薄的灰色外套在风里摇摆。贝嘉跑到欧路身边时,一辆公交车正缓慢地驶过来。
“欧路!”贝嘉在欧路抬腿迈上车门的时候大声喊了他的名字,然后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像这个声音已经在心底藏了20年之久。
欧路转回身来,看到贝嘉,落下抬起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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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嘉和欧路坐在不远的酒吧中聊天时,暮色笼罩了城市。欧路要了啤酒,面对妆容精致、穿了精致套装的贝嘉,没有丝毫的紧张和不适。
欧路在一家私人企业开车。“兼做他的私人保镖。”他说,“因为我是从小打架打出来的。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了,从上次到现在。”
贝嘉就笑了,欧路是书上描写过的那种典型的在街道长大的孩子:倔强不怕事,书读得很少,小小的年纪就在社会上混,生活在社会底层,却有着致命的骄傲和自尊心。
冬天开始的时候,贝嘉被这样一个男人诱惑,他离她太远了,在感情中,距离是最致命的诱惑,贝嘉知道,却抗拒不掉。欧路说:“不要靠近我,不要喜欢我更不要爱上我。”欧路的拒绝很清楚,但贝嘉越发像飞蛾在空洞的生命里看到火――贝嘉扑向欧路,所有的理智化为零。
她非要和他在一起不可。
几天后的晚上。贝嘉固执地跟去了欧路的住处,在肮脏凌乱的屋子里。欧路赶不走她,后来赌气一般,他开始沉默地在昏暗的光线里撕扯贝嘉的衣衫,阴郁的目光停留在贝嘉脸上,欧路说:“你拒绝还来得及。”
贝嘉嗅到逼近的欧路的身体散发出的陌生而充满诱惑的味道,慢慢闭上了眼睛。
突然的疼痛和持续而来的沉迷,让贝嘉沦陷在那个寒冷的夜和欧路寒冷的身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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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的时间,身体一点点复苏过来,欧路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下去一口,低下头来问贝嘉:“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喜欢。”贝嘉的手指在欧路棕色的肌肤间游走,仿佛不是从前的自己了,躺在这个男人身边的女子。原来这个始终没有碰触的世界真的很好,生命自由而放纵。她着迷了。
欧路捉住了贝嘉的手指:“你要想清楚,在我身边,也许你没有退路。”
贝嘉笑了,欧路的世界引渡了贝嘉始终隐藏在心底的叛逆。她心甘情愿。
于是冬天最后的日子贝嘉从家里搬出来和欧路住在了一起,为此,贝嘉众叛亲离,没有一个人能够接受欧路,贝嘉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劝告。
欧路不动声色地在一旁看着贝嘉在她的生活里和那么多的人抗争。他让贝嘉一切的行为全部自愿,但他并没有因为贝嘉真实的介入做丝毫改变,依旧穿脏的牛仔裤,抽很多烟,在寒冷的晚上喝冰冻啤酒。欧路贪恋寒冷的感觉让贝嘉沉醉,她喜欢他的身体,原始的欲望和气息,还有每天晚上用手指轻轻覆过贝嘉的眼睛,说:晚安,贝嘉。
贝嘉就会很快睡过去,连梦都没有。那晚不知为什么忽然在午夜醒来时,看到欧路并没有睡,独自在黑暗中抽烟。贝嘉坐起来,靠在欧路的肩上,欧路抱住贝嘉,忽然说:“贝嘉,不要离开我。”
声音竟然异样,贝嘉伸出手,触到欧路脸上湿湿的一片,有什么在寂静的夜里缓缓坍塌下来,欧路所有的一切,掩盖不了午夜梦回时内心的脆弱。
“我不会。”贝嘉把欧路紧紧拥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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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贝嘉从一种生活进入到另一种,每天走出写字楼换下利落的衣装,和欧路挤高峰时期的公交车,坐在风沙飞扬的大排档吃烤肉,对着水龙头洗衣服。欧路的小屋怎么样都无法整洁,他厌倦整洁和有序,喜欢把很多东西堆积在地板上,包括衣服。
只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像一个好奇的孩子拼命地要做一个没有做过的游戏,终于投入进去,才发现其实无法适应它的规则。那天,当欧路又一次旁若无人地在街中拥吻贝嘉的时候,贝嘉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粗糙,欧路头发凌乱,手指有淡淡污渍。
下意识地,贝嘉转头躲避了欧路的唇。
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那天晚上贝嘉拒绝欧路的身体,第一次拒绝,贝嘉说:“我累了。”
“贝嘉,晚安。”欧路放开贝嘉,点上烟,依然说了那句话。
像沙堡的小漏洞,先是一点,后来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倒塌。贝嘉忽然开始想念曾经的生活,想念优雅想念从容想念音乐和咖啡。欧路依然如故,粗糙、散漫、无所顾忌……
贝嘉终于知道自己错了。爱上何其是一个错,爱上欧路是另一个错,而这样的错一旦发觉,就没有了回头的机会。当贝嘉再一次拒绝欧路的时候两个人开始了第一次争执,最后贝嘉渐渐丧失了气力,欧路的手穿过贝嘉光洁的身体时,她放弃了抗拒,眼泪在张开的眼睛中滑了下来。
欧路停下来,放开贝嘉,跳下床来光着脚站在窗口前点了一支烟。
“欧路……”
“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欧路猛然回头,眼光直直地逼向贝嘉。
“可是我们的生活真的太远了,我跨不过中间的距离。”
“它原本就存在,你是知道的,我告诉过你我不是同一种人,可是你说你不在乎。”
“我错了。”贝嘉拉过被子隔开了欧路的视线。不是他的错,是她,他始终很清醒,在爱之前,一遍遍地问了。
欧路忽然奔过来拉开贝嘉的手:“我可以改,我以后不再抽烟喝酒打架了,我好好工作,我让你过好一些的生活,我……”
贝嘉慢慢摇了摇头,那不是根源,根源是鱼要生活在水中而飞鸟需要的是天空。飞鸟飞过水面时以为自己爱上了鱼,可是在鱼的世界,它却无法呼吸和生存。欧路不会懂。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瞬间的溃败和无助,贝嘉的心收缩着痛起来,是她伤到他了,原本他会在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中很平静地过下来。
但是不能够再继续了,除了心疼,贝嘉已经没有办法再给予一丁点的爱。
欧路同意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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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了最后一晚留在欧路身边,意外地,那天下午贝嘉看到欧路剪了整齐的平头,穿了西装的样子,很陌生的整洁。
欧路的手中拿了一束马蹄莲,还有贝嘉曾经一直用的香水,也许会花掉他一个月的薪水。贝嘉笑了一下,有些苦涩,自己的包里有两条香烟,这或许是最后他们唯一能够给予对方的。
欧路的小屋前所未有的明朗,白色的桌布和床单散发着棉布干净的气味。
初冬的夜晚早早地来了,点亮灯光,欧路站到贝嘉面前:“让我看看你。”
贝嘉抬起头来,额前的发被欧路的手指一点点拂开。
欧路抱住贝嘉:“真的不能够再和我一起了?”
贝嘉低下头。
欧路自嘲地笑了笑:“说好了不再说的。”然后他转回身把红酒倒在了玻璃杯中,“说好了这次只是你陪我喝酒。”
贝嘉把酒杯递到唇边:“我陪你喝酒。”
一瓶酒慢慢透底的时候,贝嘉感到了眩晕,欧路的脸在灯光下有些恍惚,放下杯子,贝嘉走过去抱着欧路:“再要我一次吧,欧路,是我对不起你。”
欧路笑了,把贝嘉抱起来,轻轻放在温暖的床上,最后一次,亲吻她的额头:“我不会用任何方式伤害你,好好地睡吧。贝嘉,晚安。”
欧路最后的话落下来,贝嘉睡着了。
午夜,当她醒来,看到欧路斜靠在床边,她喊他,他没有回应,她慢慢清醒过来,去扶欧路,他倒下来,身体已经冰冷,地上有张纸笺,贝嘉捡起来,看到这样的话:“我们真的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可是你给我带来了生命真实的温暖,我不能承受你又把它们全部带走。贝嘉,我爱你,承担不起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