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者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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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总是有那么一个乞丐轻轻地叩响我家那破旧而虚掩的大门，然后门就轻轻地打开了，接着就会传来一个仿佛犯了重病的人的声音，他那脆弱的声音，几乎被开门的声音给掩盖了，但是我们都知道他的来意。生活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那一段岁月里，每当村庄家家户户,升起那袅袅的炊烟时，就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不少的乞丐。他们的行头很简单，有的手里只有一个能盛饭的破旧的碗，甚至连双筷子都没有，有的稍微好点，有个像样的碗，还配了一双筷子，有的在肩上还挎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袋子，我知道那是用来装大米的，在这个白包背后，或许就是一个家庭的期盼。那个年头，在他们的眼里，黄金都比不上那白白的大米。而此时,他们静静的站在你家的门外,看着屋内的主人美美吃着那香喷喷的米饭时,大部分善良的庄稼人都会给他盛上一大碗饭,就算主人家本身也生活得极其困难,但是相对那个乞丐总是好的。也就是这样善良的人，这样善良的举动，不知道养活了多少流浪的人。我不清楚，村庄养活了多少这样的乞丐，反正在那个岁月里，村庄就从来没有少过乞丐的光顾，但很少有乞丐会被饿着。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乞丐，高高的个子，蜡黄蜡黄的脸蛋上的眼骨中，塞着两只像枯萎的花朵的眼睛，深深地陷入到眼骨，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已破旧不堪的眼镜，手里颤抖地拿着那个破旧的饭碗，来到我家的门前，站在我的面前，全家的目光投向他。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羞涩，他的不自在，或许他从丐不久。在那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里，人为了能活下来，要学会放下太多太多的东西。我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情景，这样的乞丐。而每次匆忙吃完就往学校赶的我，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幕这样的情景。我知道我家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景，其实家里有时连我三兄弟都经常过着吃得个半肚子的日子。我知道饥饿的感觉是什么。面对眼前的那个中年人，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应该是饿得不行了，才极度的不好意思地站在那，也不说话。而今我知道，他应该是个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我为那份文人的勇敢倍生敬仰。母亲让我盛一碗饭打发打发他，我有意的在他碗里盛得满满的，夹了些菜，就送到他手里，虽然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从他接过饭碗那颤抖的手，和挂满眼泪的眼睛，我明白了一切。晚饭，我始终期待他再次地出现，可是我再也没有看见他，直到今天。在那个年代的村庄，没有几户人家生活得很好，所以那时的乞丐并不是如今的乞丐，他们明白大家的日子都是十分的艰难，他们去过一户人家，就再也不会去打扰了。而今每每回忆那乞丐，却总是有种莫名的冲动直逼我的眼睛。不知道他去了何方？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别人说战争年代，生命根本就不是生命，而在那个温饱都无法解决的年代，人或许就变成一个为了能生存下来的动物。

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让自己活下来，所以在那度日如年的岁月里，他们每天在太阳下思考的唯一问题，或许就是自己的下一顿饭在何方？而且又不能重复的去一户人家，所以村庄的乞丐总是流动的，当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在这里讨下去时，就会自动离去，漂到另外一个村庄。虽然他们是乞丐，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是乞丐。我很庆幸，我有个勤劳的母亲，聪明的父亲，乖巧的弟弟和懂事的哥哥，虽然家里也常常到处借米度日，但是全家总算是活了下来，并且坚强地活到了今天，我想这也是上天对我家最大的眷顾。村庄唯一一个到外村行乞的老人，如今还安静而幸福的在村庄里活着，我始终相信那个眼镜乞丐也一定在某个村庄或城市里活着。据不完全统计，在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期，村庄行乞人超过几十万人，其中以山东，安徽，贵州，陕西，江西，广西等省份的人数居多，这样的数目不知道是时代的悲哀，还是人们的悲哀，或许都是。

艰难的岁月已离去，那些曾经为了度日，为了活下来，而无奈行乞的人们，如果活下来，我相信他们一定是生命中的强者，一定是辛勤的劳动者。

这样的岁月已是不堪回首，人们的生活早已摆脱了温饱，过上了快节奏而又高质量的生活，走在高楼大厦下，走在灯火通明，万家灯火的社区里，站在美丽的公园里聆听小鸟的歌唱，坐在飞奔的高铁上看着掠过的风景，难道你的生活还是那么不幸福吗？但是当你走在那人头攒动的商业步行街时，你依然能够看见有三五成群的乞丐，犹如摆地摊的摊主一样，静静的蹲在那，有的甚至是跪着。他们的队伍中大部分是四肢健全的年轻小伙子，也有健康的中年人，有的甚至是大学生，但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难道他们仅仅是为了能活下去吗？每当走在街上，看到路旁的乞丐，我都会不自觉的看一两眼，特别是看到戴眼镜的中年人，我有丝丝的紧张，我生怕是曾经的那个眼镜乞丐，但是我想如果他还活着，绝对不可能再去行乞。而今的乞丐，当然在面前也会放上一只不锈钢的碗，但是始终都没有见过哪个乞丐的碗旁会放上一双筷子。那个碗里，装的并不是饭，而是一张张纸币，或一枚枚硬币。这个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他们是肚子饥饿了？还是心灵的饥饿？而在他们所站或跪的地方，总会有张纸，或一块布，有的干脆就在地上写上那优美的粉笔字，这样娟秀的字迹竟出自一个乞丐之手，连做老师的我看了都觉得有一丝丝的羞愧。所有的内容大致就是倾诉其如今是如何的艰难，家里有老母，或有小孩，身患重病急需用钱，望好心人伸出支援之手。每当看到这些，我就会不禁的投下微薄的一点小钱希望能帮到他，我真希望他所写的是真的，因为我希望我的帮助不要错过一位对社会充满信任的人。而我又多么希望那是假的，而这样自己又无法承受良心的被买。看着这一个个健康的乞丐，我不知道他们如今是否是思考着下一顿的饭在何方？还是有更深刻的思考。

而今家乡再也看不见行乞的乞丐了，当我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来到这个大都市时，我突然发现这里每条繁华的大街上都有各种行乞的人，而且方式各种各样。而今那些行乞的人，难道他们需要的就仅仅是一碗饭吗？我不知道这是社会的悲哀，还是他们自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