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神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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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花，绽放在没有黑暗和欺骗的夜晚……

――题记

一

从未想过会在冬天进藏，然而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去完成那些从未想过的事。从踏上前往旅途的第一步开始，我就隐隐感觉到这次远行，或许会很令人难忘。

头一回进入这种牦牛毛做的帐房，感到很新奇。这家的男主人叫阿旺嘉措，人非常和善，一边请我喝酥油茶，一边和我闲谈起来，聊着聊着就谈到了那些朝圣者，我问嘉措大叔：“这些朝圣者一步一叩首，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那么虔诚，到底是在祭拜些什么?”他答道：“在这里每个人拜的佛都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信仰。你看那些磕长头的人，他们的手和脸都很脏，但是他们的心灵却很干净。”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一种信仰，可以值得自己去叩拜，可以使自己的心灵变得很干净很干净。正说话间，只听一声“阿爸，我回来啦”，随后一个小女孩掀帘走了进来，嘉措大叔唤她“阿珠”，原来是他的女儿。她一边蹲下抚着身旁的一只大黄狗，一边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咦，阿爸，这位哥哥是谁啊?”香甜的声音好像一块浓郁的巧克力，在帐房里悠然地荡开。“噢，这个哥哥是从北方来的，要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嘉措大叔吸了一口奶茶然后慢慢地说道。阿珠和她的狗一并看向我，我看着她炯炯的目光，干净得很。她又拍了拍黄狗的头，轻声对它说：“达娃，这个是我们的哥哥，你可不能伤害他，我们要保护好他。”大狗好像听懂了一般，冲我摇了摇尾巴，从嘴里吐出了一口白雾，我看了看它的眼睛，微微感觉有些异样，这只狗怎么如此特别。阿珠咯咯地笑了起来：“达娃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摇尾巴了，你一定是和巴桑家的小狗学坏了。”我心中只觉得达娃这只狗有些说不出来的特别。

二

转眼已经在嘉措大叔家住了十二天，这天夜里，朦胧中被嘉措大叔推醒，只见他有些惊慌，指了指外面：“有野狼!”我“噌”的一下蹿了起来，立刻便清醒了不少。我听说草原上的饿狼极其凶狠，只是在很多年前的打狼运动之后，就很难再看见草原狼了，牧民一般都失去了对付狼的手段。难怪嘉措大叔会这么慌张。我轻轻把门帘掀开一条缝隙，看到的是达娃的背影，它用身子堵住了门口。对面隐约站着两只大狼，与达娃形成三角之势，四只灯笼般的狼眼好像鬼魅一般悬挂在半空。

这时，对面的狼同时朝向夜穹哀号了几声，听起来很是凄惨，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达娃竟也跟着嗷叫起来，声声入耳，学得惟妙惟肖，不差分毫，估计是想以此迷惑或喝退来犯者，这犬果然聪明。接着，达娃慢慢踱着步子走向了那两只大狼，我们几个人着实为它捏了把汗。此时雪已经停了，无边的白色好像要把黑夜映幻成白昼一般。达娃在距离两只大狼七八步远的地方站定，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突然在自己右前腿的小腿肚上把锋利的牙刀镶了进去，用边一扯，竞撕下一大块肉来，用嘴叼着甩到了大狼脚下，两只大狼又是一阵哀号，达娃已经站立不住，只见它撑着身子慢慢趴了下来。阿珠想要冲过去，被我和嘉措大叔赶紧拉住，这时候跑过去实在太危险了。不知为什么，两个不速之客开始并没有动那块肉，只是定定地看着达娃一口一口地呼着浓重的白雾。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只显然是饿极了，抛开了刚才的顾忌，上前一口咬住了那块肉，正要吞咽，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只见那两只大狼的另外一只紧紧跟上，从后面咬住了正准备进食的大狼的喉管，慢慢地闭合，那只想抢独食的大狼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同类的牙刀之下，鲜血溅了一地。我心想这恶狼确实可怕，真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可那只大狼竞毫不贪恋那可能为它驱寒，救它性命的温热的血液，反而凑到达娃身旁，舔舐它的伤口，这个动作实在很令人费解，它一边舔还在一边呜呜地低鸣，像哭泣一样，很伤感的模样。

偌大的穹顶与雪山的相接处，不知被什么人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撕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缝，纤长而又有些许黯淡。阿珠突然挣脱了嘉措大叔的怀抱，扑向了门外好像已经奄奄一息的达娃，伏在它身上轻声啜泣了起来。大狼目露凶光，直直地盯着阿珠，忽然。噌“的一下，扑向了她，由于事发突然，速度太过迅速，所有人都愣了，达娃挣扎着站起，还来不及提一口气，大狼已凌空飞起，达娃毫不犹豫，也是忽地拔地而起，硬生生地用身体挡下了这一下凌厉的攻击，动作敏捷如初，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样，阿珠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不要啊!不要……”大狼也是吃了一惊，使尽全力，想把头颅甩开，可是一切都已在瞬间结束，丝毫没有停留的余地。

鲜红的血液在皑皑白雪之上缓缓荡开，仿佛白玫瑰中绽开新生的红蕊。达娃与大狼同时落地，大狼半天才缓过神，呜呜地叫着，怒吼一般，向后退了两步。此时的大狼好像疯了一般，拼命想要攻击达娃身后的小阿珠，可是每一次的冲击又都是把锋利的牙齿镶进了达娃的身体。最后一下，达娃的肚子上被划开了好长的一条口子，终于，颓然倒地。大狼也放弃了攻击，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达娃+趴在它的身旁，又是低低的一阵哀鸣，只是这一次比每一次都凄凉，都彻骨。过了一会儿，大狼一动不动，从嘴里流出了很多鲜血，竟是咬舌自尽了……

我们所有人都还没从刚才的惊愕中缓过神来，阿珠突然大叫着抱起了腿边的达娃“不要死啊，达娃，不要，为什么你不还击呢?为什么……不啊!不，求求你把达娃还给我，我不要它离开我……”达娃很安静，还有一丝气息，它睁着眼睛，用舌头舔了舔阿珠的手心，然后，竞默默地流下泪来。它走得很安详，一点也不匆忙，一点也不匆忙。

三

我是只狼，很小的时候在部族战斗中和妈妈走失，自己在草原上无助地乱转。是一个女孩把我捡回了家，她叫阿珠。她对我很好，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从没想过，会再次面对我的母亲，就是那个晚上，母亲和一只公狼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尽管失散多年，但我们依然能感觉出对方的温度。母亲一眼就认出了我，她看起来很饿，但是我不能让他们伤害里面的人，这是支撑我活到现在的信仰，我，为此而活。母亲的一声声哀号打在我的心上，可是帐房里的人还在熟睡，此刻的我矛盾极了，感觉自己是一只忠于职守的大狗，但又同时无法摆脱狼族的血统。生活就是选择叠着选择，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走到母亲面前，咬下自己腿上的一块肉，抛给她和她的伙伴，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吃的意思。我明白母亲对我的举动很诧异，我也明白她很心疼她的孩子，所以当那只公狼要去吃我那块肉的时候，我对母亲一口咬死他的举动一点也不惊讶。

但我没想到母亲还是不肯放过帐房内的人，我忍着剧痛把母亲轻轻地撞倒，然后回到帐房门口。这时候阿珠居然冲了出来，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可是还没等我想出该怎么办时，母亲已经扑向了阿珠，我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挡下了这一刀，我只能一次次用身体挡住母亲的牙刀，而绝对不能伤害她。可是我不知道，我这种自杀式的做法，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我快不行了，母亲却放弃了攻击，静静地在我身边趴下，永远安详地睡去了。我最后一次舔了舔阿珠的手心，甜甜的，甜甜的……

尾声

我不知道达娃是否有它自己的信仰，但我知道，它的心灵是很干净很干净的。达娃的意思就是天上的月亮。空灵，澄澈。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深信，达娃的出现，是一种神迹，是永远也无法令我忘怀的神迹。这世上的很多都是过眼云烟，唯有一种东西可以在灵魂中永驻。

有一种花，绽放在没有黑暗和欺骗的夜晚，越开越茂……

点评：

很难相信这是出自一个中学生的作品。我是说，在看完了那么多人和人组成的故事以后，人和动物的故事当然能使人眼前一亮，并且它叙述从容，宁静到激烈的情绪转换既自然又令人印象深刻。我们为什么会迷恋异域风情，因为现实世界我们所来知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比如《兽神》这样的传奇故事，也只有发生在藏北才能让我们体会到诗意和感动。最后一部分幼狼达娃的自白有些怪，如果能找到更自然的方法来交代这个故事的原委就更好了。

(张新颖)

(本文乐第12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