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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霸恶警轮番敲诈,小老板被活活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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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省富平县美原镇派出所民警张豪,在2005年7月27日的宴会上,无意间逮住了一条信息:在他管辖的小镇上,理发店小老板何增社,曾经在2004年6月底和几个人到邻县。张豪心中一阵狂喜:这不是信息,简直就是白花花的银子!罚,往死里罚!果然,他把何增社硬生生罚死了……

理发师软弱被人欺街霸轮番上门敲诈

1974年出生的何增社,学习成绩不好却脑子灵光。1989年混到初中毕业时,他知道自己不是上大学的料,便到西安一家美容美发学校学习理发。几个月下来,同学和老师都对他说:老天爷让你活在世间,就是让你给别人推头理发,你小子找着自己人生的坐标了!何增社也暗自得意,大街上看到什么最时兴的发型,只须瞄上几眼,回来立马就能做,而且还可以根据客人的头型、胖瘦、气质,为客人设计新发型。别人一年出师,他只学了四个月,老师就要拜他为老师。

何增社回到家乡小镇,先租了一间房子,后来买下来翻修成两层楼。他盘头和美发的名声传遍了方圆几十公里,生意红火得厉害。1996年,镇上的漂亮姑娘袁艳嫁给了他。转年,他们有了可爱的小宝宝。何增社把父母从乡下接出来,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上世纪90年代末,仿佛一夜之间,镇上就冒出了几十家美发店,何增社服务热情,剪发技术一流,生意照旧很好。

理发店生意红火了,但麻烦也来了。

2001年国庆节刚过,有个街霸拉着9岁的儿子找上门来,拍着孩子的脑袋,在何增社店门前大喊大叫:理的是什么头?把我儿子的女同学都吓跑了,你是想让我们家绝后吗?何增社知道来人不善,是有名的街霸,惹不起,于是赔着小心说:你儿子理发我只收了5角钱,你说理得不好,双倍退还行不行?说着递上1元钱。街霸伸手就把钱撕了,硬让何增社把理掉的头发一根根栽到头皮上,恢复原样。何增社生怕这家伙搅了他来之不易的红火生意,赔着笑脸问:头发剪下来长不上去了,你说咋办就咋办吧!街霸一伸手:好说,赔500元!

500元,那可是他和妻子忙死忙活10天的收入啊!惹不起,躲得起,何增社不说什么了,给了街霸500元。回头一看,妻子拿起电话要拨110,他一把压住。等店门前的人都散了,何增社对妻子说,凡事忍着点,这种人惹不起,得罪了咱就没安宁日子过了。妻子还在哭,何增社叹了一口气,劝道:就当我让车撞了,把腿撞断了,花了500元,一查没事,也不让咱受疼,咱不是占便宜了。他在生人面前常常口吃,在妻子面前却很幽默,一句话把妻子说笑了。妻子戳他一指头说:一锥子扎不出血、两脚踹不出屁的软蛋!

又过了一个月,何增社外出采购回来,在街上碰见西安学习时认识的朋友,便把摩托车随便往路边一锁,招呼朋友去吃饭。吃完饭回来,摩托车后轮被人锁到电线杆上了,他一问,又是那个街霸干的。街霸说这路边是他家的地方,摩托车停在他家门口,影响了他的生意,他要罚款。罚多少?又是500元。何增社直打自己的脸,哪里不能停,怎么就停到人家的地盘上?算了,一口气好忍,就当又让车撞了一次,幸好身上还能掏出500元。当下,他就给了街霸。

看何增社这么软弱可欺,别的街霸也开始打他的主意。2002年1月,一个小混混把一辆旧摩托车放在何增社理发店门前,进去理发,然后让另一个小混混把摩托车骑走,接着以“摩托车在理发店门前丢了”为名,敲诈何增社2000多元。何增社同样害怕这个小混混闹事,忍气吞声地把钱给了。这个小混混后来拿这件事四处炫耀,何增社竟然不敢大声说话。

一次又一次,何增社成了镇上有名的“软蛋”。何增社听了一点也不反感,他对妻子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吃亏是福,咱做善人总比做恶人强。

他没有料到,人太老实,有一天真的会被欺负死……

老板被诬告,警察罚款街霸勒索

2004年6月14日,美原镇供电所的一名干部来到何增社的理发店理发。干部对何增社说:“老弟,你看我们供电所对你咋样?白天晚上都让你有电用。”何增社听出了言外之音,巴结道:“没说的。”干部接着说:“那你还不把我们单位的人请一顿?我们单位的人都对你很有意见,说你不够意思,都想让我把你家的电停了。你看怎么办?”何增社连忙说:“我早就想请大家了,只是没有机会。你说个时间和地点吧。”干部说:“咱们走远点,去外县。”何增社点头:“行。”

2004年6月的一天,干部早早来找何增社,说大家今天正好有空,走一趟吧。何增社说,那咱就走。这时候,一向不善言辞的袁艳忽然把丈夫叫住:“我看这几个人没安好心,宰你呢。”何增社说:“惹得起吗?花几个钱算了。”袁艳生气地说:“你每次都这样,人家会越来越觉得你好欺负,谁都想欺负你。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人家欺负死!”何增社说:“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以为我不心疼钱吗?真是的!”

干部掏出手机一打,单位来了四个人,加上何增社,一共六个人。干部又打电话叫来一辆出租车。司机叫刘风城,也是美原镇上的人物,和街霸称兄道弟,一般人见他都躲着走。

一阵风,出租车开出去30多公里,来到邻县县城。这天何增社身上装着800元,还是从妻子手里硬夺过来的。内衣裤的小口袋里,还有他平时攒的100多元。何增社心里盘算着,吃一顿饭,500元封顶了。不料进了酒店,一顿饭加上唱歌就花了900元,他身上分文不剩。

出了酒店,干部也不和何增社商量,就领着大家直接进了一家洗头店,只回头问他:“怎么样,撑得住吗?难得出来一次嘛!”何增社跟在后边,一个劲地点头,嘴里说着行行行,心里却盘算该向谁借钱。他悄声问刘风城,刘风城替他向供电所的出纳借了200元。客人在楼上洗头,何增社不合得花钱,一个人在客厅里看报纸等着。一个多小时后,供电所的人陆续下楼,何增社到柜台结完账,大家出门回家。

还好,日后供电所对何增社多有照顾,何增社越发觉得这钱花得值。

事情过去一年多了。2005年7月27日下午,派出所警察张豪打电话让何增社跑步到所里去一趟。何增社一听,脸色就变了,手也抖起来。袁艳问他谁的电话,他半晌才说,派出所!还让多带点钱!父母平日最怕的是警察,闻声吓了一跳:你最近没弄下啥大事DE?何增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努力回忆,最近有没有弄下惊动派出所的事。妻子也帮他回忆,没有啊,前几天没扫地,管市容的罚了款,再说,派出所也不管扫地呀!一家人心惊肉跳地帮他想了好一会儿,谁也想不起他犯了啥事。何增社心里七上八下,既然派出所叫,终归是要花钱的,钱能消灾。袁艳赶快把存下来的3000元拿给丈夫,安慰他说:“不要怕,只要你没背着我办啥瞎事,我就

放心了,我不心疼钱,心疼人!”

何增社两腿软软地来到派出所门口,看见那块“为人民服务”的影壁,鞠了一躬,心里才踏实了,腿上才有了劲。

他进了张豪的办公室,张豪一脚把门踢上,劈头就说:“你犯事了!一年前组织人,坐牢的罪!”何增社心中一惊,他曾带过供电所的人洗头,警察不会为这件事追后账吧?事情都过去13个月了,再说,那只是洗头并不是啊!他壮起胆子回答:“说我,把女给我找出来。总得有对象吧!”张豪一听恼羞成怒,一脚踢向何增社的小腿:“跟我要女?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找不到女也照样定你的罪!”何增社还想分辩,张豪又一巴掌扇过来,扇得何增社眼冒金星,差点栽倒。何增社捂着发烧的脸,小声说:“怎么随便打人呢!”张豪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脑袋压在桌子上,又用手卡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还敢犟嘴!领谁去的,坐谁的车,花了多少钱,我一清二楚。打你是救你哩,没给你带手铐看逮捕证是给你留点面子。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活了30多岁,虽然受过多次欺负,但还没有一次让人压住脑袋往死里整,何增社确实害怕了,他马上改口说,我坦白我坦白!

张豪冷笑一声,松开手说:“别人能收拾住你,我不信我还收拾不住你。老实坦白!”何增社想说,一共去了六个人,要问,应该叫来一块问。还想说,他连洗头都没洗,只坐在那里看报纸。可是看着张豪狰狞的脸,且摆出一副法官审犯人的架势,他又害怕了。最终,他再次输在自己的软弱性格上,承认自己找过小姐。张豪得意地说:“这就对了,我不多罚你,交3000元就行。”何增社一听,长吁一口气,战战兢兢地把3000元给了张豪。

2005年8月14日,也就是在张豪罚了何增社3000元后的第19天,刘风城忽然来找何增社,说那次在县城消费时给了洗浴城老板100元假币,这次他去县城,老板认出他了,扣了他的车,讹了他800元,这个钱无论如何都应该由何增社来出。何增社听得眼球都要爆裂,这事还没完没了!这200元,是你刘风城替我向出纳借的,就算是假币,也是你给我的。事情已过去一年,洗浴城老板凭什么讹800元?这分明是你刘风城想讹我!可看到刘风城人高马大,他又忍气吞声地把800元给了刘风城。

这次,何增社想到了报案,他觉得,现在,他受一个张豪的气就够了,不能再受别人的气。第二天,也就是8月15日,何增社跑到派出所把这事给张豪说了。张豪非常高兴,拍着他的头说,有事就找我,看我怎么收拾他,还反了,敢讹人。

何增社为什么要去找张豪?为什么不去找别的民警?他想给张豪留下好印象,说白了就是想巴结张豪。他认为,张豪收了他3000元没打条子,黑吃了,以后就不敢欺负他了。

何增社是掉下树叶都怕砸脑袋的软弱男人,向张豪报案后,他又担心刘风城日后报复,想把报案的事给刘风城说一下,看刘风城给不给他退回800~?如果退,他就撤案。刘风城一听说何增社报案了,知道张豪不是省油的灯,恶狠狠骂了何增社几句,赶紧把那800元退还给何增社,然后开着他那辆破车,一溜烟跑了。

何增社不知道刘风城跑了,跑到派出所让张豪撤案。张豪正准备去抓刘风城,听说何增社自己把钱要了回来非常恼火,当时就让何增社把那800元放到桌子上,说这些钱涉赃,应该充公。

何增社目瞪口呆,他本想利用张豪为他出一口气,没想到张豪竟然是吃人肉不吐人骨头,转来转去,这800元居然转到他手里去了!可何增社不敢不给呀,他害怕挨打,上一次他被打的头皮,现在一摁还疼呢。

事情还没有完,更大的不幸正一步一步向何增社逼来。

老实人冤死玉米地,恶警察终于受惩罚

2005年8月17日中午1时30分,张豪又给何增社打了一个电话,让何增社再到派出所一趟。何增社预感不好,可不敢不去呀,他被张豪彻底整怕了。何增社一到派出所,张豪就让他贴墙站着,说,你给刘风城通风报信了,本来要罚刘风城5000元,现在抓不到人(实际上,张豪已收取刘风城5000元保证金),这5000元罚款必须由你承担。

再软的蛋也是一个蛋!最起码,蛋壳还有点硬,这样三天两头罚钱,就是家里开银行也招架不住啊!何增社蹲下来,很坚决地说,我没钱,你把我打死算了。张豪抓起他的衣领,又是一顿拳脚。何增社攥紧拳头,眼睛喷着怒火。愤怒归愤怒,他绝不敢还手,只是咬着牙想,叫他打,打死了他要偿命,打死了,他这个警察也就当不成了。

何增社死后,太阳穴有个血窟窿,身上有多处青淤伤,因为喝了农药,最终被定为自杀。此是后话。

张豪边打边问:“交不交钱?”何增社抱着头说:“交交交………啥时候交?…天黑前送来,一定送来……”张豪想了想说,信不过你,你得找个保人。

经受了一顿毒打的何增社,恨不得马上离开,于是给供电所的朋友打电话,让他担保自己。朋友赶到派出所。张豪让何增社赶在晚上10时前,把5000元送到他手里,否则……

从派出所出来,朋友问何增社接下来准备咋办,何增社喃喃地说找人借钱。分手时,朋友叮咛他要小心一点。朋友觉得何增社是那样的可怜,但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人世间对何增社的最后一点慰藉。

失魂落魄的何增社,一个人茫茫然走在街上。接而连三地在派出所挨打还被罚款,这事传出去,他没人们都会说他了,派出所都罚了他嘛!他感到无比屈辱。街上那些恶人欺负他,他心里还好受些,因为那都是些人见人怕的恶人,被他们欺负,笑话他的人少些,他还可以找个借口,是为了生意才不去理他们。然而派出所是惩办恶人的,派出所里的人是讲理的人呀!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他!连警察都欺负他,谁不欺负他?他像一条小虫子似的,任谁都可以把他放在脚下踩来踩去!他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何增社死了,悄无声息地死在青纱帐一样的玉米地里,身旁有一瓶农药……死后的第九天,家人才发现他已腐烂的尸体……

老实人何增社的死,在当地引起公愤,情绪失控的村民抬棺游行,冲进派出所,砸东西,毁档案,当天就惊动省公安厅。张豪被逮捕。何增社的亲人因为冲击派出所,被抓了四人。

富平县检察院对张豪涉嫌立案侦查。2006年5月,县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认定张豪的行为构成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缓刑3年。

何增社70多岁的老父老母四处上访无果,愤然将派出所告上法庭。此案于2006年7月第一次开庭审理,现在还没有判决。

9月7日,记者见到为何增社父母此案的陕西缔伍律师事务所律师白永东。白律师分析说:美原派出所民警张豪处理何增社一案明显违法,几乎囊括《行政诉讼法》第54条列举的所有违法表现形式:一是证据不足,说何增社居然连者是谁都搞不清楚;二是无法律依据,以何增社“通风报信”为由对其实施5000元罚款的治安处罚没有法律依据,当下拿不出高额罚款,便扣留其人身,后经熟人担保才被放走,明显是违法对何增社采取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强制措施;三是违反法定程序,《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规定,治安处罚的法定时效为六个月,民警张豪却在追究一年前发生的事情;有关法律明确规定,治安处罚罚款金额在2000元以上的,在处罚决定作出之前,公安机关应告知当事人有要求听证的权利,而何增社享有的听证权在两次处罚中均被剥夺;两次处罚何增社却不制作、不送达法律文书,不出具罚款收据;四是超越职权,美原镇派出所竟然对发生在外县的事行使行政处罚管辖权,《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只授予派出所享有50元的罚款权,民警张豪却行使了高达3000元和5000元的罚款权;五是,行政权力属于公权,公权是不能用来赢利的,而民警张豪屡屡高额违法罚款,不开收据,其罚款动机明显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