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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王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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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头蛇遭遇强龙,是练内功正面巩固堤防,还是走偏锋采取歪门邪道,全在内心一念。

赢川又降价了

弟弟程笃来电话,说“赢川”又降价了。我正在吃早餐,那口稀饭差点把我噎背气。难道我的宏远工业公司好运到头了吗?

上世纪80年代末,我从机关辞职,进入加工行业独闯天下,苦心经营十几年,终于在生产汽车刹车总成上站稳脚跟,在本市及周边十几个县区市场上三分天下有其一。大约两年前,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家赢川工贸公司,弟弟刘川是董事长,哥哥刘赢出任总经理,都是70年代生人,论年纪他们称我大伯都不为过。刚开始我根本没把他们看上眼,想想看,我进入加工业界时,这哥俩还不知在哪块操场坝上抡拳头打群架呢。据说两个都是“海归”。这类人我见得多了,半土不洋,半好不傻,好好的中国话硬要夹几个英文,基本不说人话,当然,最重要的是,外来的和尚不一定会念经,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是,老经验到了他们这里好像不适用了,不知不觉中“赢川”一步步向我逼近,一点一点地、有耐心而且是稳稳当当地吞吃“宏远”的市场。

我对负责公司销售的程笃说“赢川”降,我们也降,不就再少点儿利润吗?看谁经得起熬!我说得很轻松,但心里却是相反。我有不好的预感。

经过几轮降价后,“宏远”被逼到价格底线。做公司财务总监的老婆对我说再降,“宏远”就要倒贴了。然而“赢川”好像有足够的底气把这场价格战进行到底。邪门了!

一个朋友对我透露,“赢川”除了哥俩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总经理外,没有一个亲戚,全是外人。我听懂这话了,“宏远”是个家族企业,我大哥、弟弟、小姑,我叔,两个侄子,我老婆,老婆的姐、老爸都在公司里担任要职,拿着高薪。我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自家人可靠,二是我做生意赚钱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让全家人都有事情干,都富裕起来。我很快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竞争对手弱小、有高利润回报时,这样的用人制度是可行的,但面对目前的状况,就不再适用了。那就改革,就与时俱进嘛!我把两个选择放在我的亲人们面前,一个是降薪,按职务层次重新建立薪酬制度,内外一样,也就是说以前一个月能拿四五千元,年终还有分红的,现在月薪为1500~2000元,而且看这个样子,分红很可能是件奢侈的事了;另一个就是离职回家,让职业经理人来干,但保证他们即使在家呆着,每月也能干拿2000元生活费。除了弟弟程笃,所有的亲戚一下子炸锅了。他们骂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顾不得许多了,救公司要紧,公司垮了,他们连这点钱都拿不到。

这样一来,只有弟弟程笃留了下来。程笃小我11岁,与我同父异母,但在所有亲人中,我跟他的感情最深,他也最理解我。

我需要时间

“赢川”还在降!

我把我的技术总监找来,问在技术、材料上,还有无水分可挤?他说几乎没有厂。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一条路,就是降低原材料的等级,如果刹车碲片用翻砂件替代铸钢件,可节约成本两成左右。我说就这样干!他说以次充好的是那些小厂家,小铺子,我们是老企业,信誉好,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我说如果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信誉不信誉又有啥用?他说那不过是活过了今天或明天,活不过后天的事情。我提醒他只要活过了今天,就争取到了时间来想办法突围,如果明天还没有死,后天就有可能扭转乾坤,再说,又不是永远就用翻砂件了,非常时期,就要使用非常手段,等熬过这一关,我们还是要堂堂正正做生意嘛。我需要的是时间,时间就意味着生机!

可是,我的弟弟程笃却跑来对我说使不得。他说哥,我觉得现在到了该把你的车卖掉的时候了。什么!他居然打起了我的宝贝的主意!不错,我是有两辆好车,一辆新款宝马跑车,一辆奥迪,总价值200多万。可是作为我兄弟的他难道不明白车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不是显摆,不是卖肥,我就好这一口。我这人,商场征战十几年,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备尝艰辛,终于积无数教训、遗憾以及经验,来了个厚积薄发,选对了产品,走上了腾飞发展的道路,走进富翁行列。我一不贪吃,二不好色,就对车一往情深。小时候,看着大人开“解放牌”、“北京212”、“米尔”、“东风”,那个眼馋手痒心慌,几乎到了口水横流的地步。等到几十年后,我才有了钱,才有了能力圆儿时的梦。对我而言,做生意挣钱,最大的快乐除了给家人带来幸福生活,就是可以买自己想要的车,也算对自己多年辛苦付出的犒劳与安慰。工作之余,当我开着跑车嗖嗖地飞上高速公路,那种灵魂出窍的,那种人生圆满感、幸福感,旁人很难理解。

这个程笃居然要我卖车,无疑于否定我的前半生,剥夺我的生活乐趣!我说我就是卖房子,卖老婆,卖血,卖肾,也不会卖车!程笃说哥,卖了车,救了公司,以后还可以再买回来,不是一样吗?我说你把你儿子卖了,然后再生一个,一样吗?他说哥,如果连公司都保不住,你拿什么养车?我骂他,你是个混蛋,青天白日的敢咒我,是何居心?滚,现在就滚,滚得越远越好!

我就这样赶走了我的亲兄弟。

危机乍现

“宏远”开始生产以次充好的汽车刹车总成。

由于降低了材料成本,利润开始回升,但没过两个月,问题就出来了。销售越来越慢,资金周转越来越艰难,“宏远”不得不挖东墙补西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我打电话找到程笃。我说回来帮我一把。他说哥,你什么时候卖宝马,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你这小子为什么老跟我的宝马为敌,它一没嘴巴,二没爪子,它又没惹你!他说哥,货走不动,款回不来,厂里的工人、技术员、部门经理都减了几次薪了,人心都快散了,你还开跑车,180多万呐,又不是商务车,我们怎么跟员工解释?大家勒紧裤腰带渡难关?我回来也没法干。我撂了电话。这个王八蛋!

一天,我开车去下面一个县里办事,路上车轮被扎了,就去修理厂加气。听见一个工人跟一个来修车的车主介绍,刹车总成有正品和非正品两种,非正品只要220元,正品要450元,你要哪一种?车主说刹车嘛,当然要正品。工人拿出样品,我认出正品有“宏远”的,也有“赢川”的。工人下面的话刺痛了我,他说跟你说实话,“宏远”比“赢川”便宜一点,但质量不怎么样。车主问怎么讲?工人说以我的经验来看.它的刹车碲片是翻砂件,不是铸钢件。车主问有什么区别?工人说翻砂件不耐磨,对刹车托盘磨损大,车速快了,制动力就成问题。车主赶紧问怎么讲?工人说刹不住。车主说这不是拿人家的命开玩笑吗?工人说我们以前一直用“宏远”,现在的“宏远”不是以前的“宏远”了。车主撇着嘴说奸商奸商,这个“宏远”,这个奸商,次品就卖次品的价嘛,还要冒充正品。工人说顾客上了当,挨骂的是我们这些修理工,“赢川”可靠得多,我建议你用“赢川”,我们老板都说了,快点把这批“宏

远”销完,能蒙一个是一个,蒙完,就不进他的货了。车主赶紧递一根烟过去,我得谢谢你没有蒙我。工人说我们是老熟人了嘛。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当时我内心的惊惶与震动简直无法言表。

“赢川”用正品材质,还卖那么低的价,居然活得上好。而“宏远”,辞了亲戚,员工减薪,减少了管理成本、工资成本,仍然步履艰难,不得不以次充好,然后,丢了信誉,丢了市场,资金周转更加困难,又减薪裁员,更加依赖以次充好……似乎真应验了技术总监曾对我说的,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的现实问题,而不是我预设的,今天不死、明天或后天就有机会卷土重来。看来我为自己勾勒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而生活现实自有它的逻辑与运行轨道。对手的底牌

我再次找到程笃,艰难地对他说,兄弟,回来吧,哥听你的,卖车,卖个可靠的人,跟我一样懂车爱车的人。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声音也变了调。程笃上来抱住我,就像小时候受人欺负了,扑到我怀里寻求保护一样。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说这个道理我懂,就是这心里头不好过。他说哥,这可不像当年的你,你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敢说敢为,拿得起放得下。我说我大概是老了。程笃说你不会老,李嘉诚80多岁了还掌管着那么大的家业呢。

我很想知道“赢川”卖那么低的价,为什么就没有伤元气?程笃告诉我,“宏远”的经营模式有问题,或者准确一点说,是过时了。

原来,“赢川”的业务有两块,一块是国外的定单,另一块才是本土的销售,前者利润很高,即使后面这一块亏着做,也完全撑得起。可怕的是,他在本土销售这一块业务上并不亏,因为“赢川”很多业务都外包给了一些小厂,他只提供技术标准,而关键的总装才由自己来干。因此“赢川”没有那么多的厂房、员工,也就是说没有那么多的租金、员工工资需要支付,没有那么大的管理摊子,包袱比我要轻得多。相比之下,“宏远”是一个多么老实巴交的企业,庞大而沉重,转个身都笨笨的。

我从给摩托车厂生产配件开始,到汽车刹车总成,一直就是这个经营模式,而且一直赚钱。没想到两个70年代后期出生的人,三十啷当,资历比我浅,经验比我少,我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都多,过的桥比他们走的路都多,却被他们一把摁进了水里,呛得半死。世道真是变了呀!

还是程笃说得对,我们没有认真研究对手,仓促应战,而且用了最不应该用的方式――以次充好,完全是自掘坟墓,毁了商誉,砸了牌子,这可是多年心血的结晶啊。我把肠子都悔青了。总以为硬扛一阵子就能把对手逼得哪儿来回哪儿去,然后我仍是这方码头的老大。以前这套方法是很灵验的,我多次与竞争对手交锋,胜多负少。我是地头蛇,强龙也奈何不了我。“赢川”刚进本埠时,根本就没有把它瞧上眼,虽然有人提醒过我,说它如何如何有背景。没想到这“赢川”不是那些草台班子,人家一上来就有一整套的战略,其战术又是与之完全匹配的。这才是它真正的“背景”,准确地说是竞争策略。相比之下,我才是货真价实的草台班子。等我完全明白时,局面已很难收拾了。

我需要一个决定

其实我并没有把“宏远”做成什么跨国公司、全国知名大企业的伟大理想,我只想在熟悉的地盘上,稳稳当当地经营一个百年老店。可是,一个外来的搅局者没费多大的劲就把我的美好设计捣得稀烂。对“赢川”,我既佩服又恨,恨得咬牙切齿。我尝到了“海归”的厉害,尝到了70年代生人的厉害。他们没有花架子,他们拿得出真金白银!难道世界真是他们的了?我们就该谢幕了?

我对程笃说我现在才明白了那个词,与时俱进。以前,我总觉得这词儿太那个,泛政治化,上至官员下到街头妇孺谁都可捡来用。我老爱拿这个词打哈哈。现在,哈哈打到自家头上了。

程笃说“宏远”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改革。我知道,我明白他的意思,不改,死路一条,而且死得很难看;可是,改,谈何容易,从哪里下手?我感到迷茫。

我想了一个多星期,失眠了一个多星期,然后,我做出一个决定:把“宏远”交到程笃手里。他年轻,他是我的亲兄弟。我希望我的“宏远”,我们的“宏远”在他手里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