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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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烤得地面滚烫，穿着塑料凉鞋的脚踏上去感觉还是热烘烘的，嘴里干得要命，真想吃点凉凉的东西。自行车的后座上是一只带着保温层的小木箱子。箱子里，还有十根雪糕，但我舍不得吃，那是我赚钱的工具。

雪糕厂里的雪糕一毛钱一根，买十根“搭”(给)一根。我卖两毛钱一根，穿街走巷地叫卖，全凭自己的嗓门大小。头一次喊不出口，看看左右没人，憋了半天才敢颤巍巍地喊一声，那声音有点像哭。第二声就响亮多了。旁边的门里忽然有人问：“多少钱一根?”窘得我的脸滚烫滚烫的，真想骑上自行车跑掉，但还是红着脸卖出第一根雪糕。

第一天我卖了五十根雪糕，赚了五元钱，很有成就感。我把雪糕厂“搭”的五根雪糕拿回家。吃着我拿回的雪糕，爸爸笑着说：“我二丫头会挣钱了，这五根雪糕钱爸给你，你就挣六元了。”

我说不要，就是特意带回来给大家吃的。但是晚上我记账时，爸爸却把一元钱递给我，“好好干吧，做啥爸都支持你。”

那时，我料定我的高考分数不会理想，妈想让我回学校复读。但我想早一点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从我家到雪糕厂有条小河，我每天骑着自行车驮着硕大的雪糕箱子，路过河边时，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活脱脱一只奔跑的大雪糕。

傍晚时，我的雪糕若还没卖完，我就鼓励自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在渐渐灰暗的天色里，在渐渐人声杏然的寂静里，忽然听到谁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后有个声音问：“还有雪糕吗?”

有时我也会到家附近的巷子叫卖，遇到熟人也敢喊出声。父亲在菜园里浇水，看到我就说：“你妈等你吃饭呢，还剩几根?别卖了，爸全买了。”

我推开院门，父亲把自行车接过去，我抱着雪糕箱子进门，弟弟妹妹会欢呼着说：“二姐回来了，还剩雪糕吗?”我说：“剩了，快吃吧。”其实那“剩下”的雪糕是我留给他们的。

爸爸把雪糕拿给在厨房盛菜的妈妈说：“凉快一下吧，你二姑娘给你留的雪糕。”

父亲知道我是故意“留”给大家的。

那样的夜晚真好啊!炊烟袅袅，电视剧里的歌曲从敞开的门窗飞出来，小巷里院落里氤氲着一种淡淡的饭菜香。二十年了，那香气让我魂牵梦绕，还有在缥缈香气后面家人的笑脸。在之后的二十年里，我奔跑在另一条全新的道路上。我仍像当年那只奔跑的雪糕，有时眼看没希望了，就鼓励自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这样挺过来了。

每次回家乡，我总爱回老屋看看，重温一下年少的情景，然后用穿着布鞋的脚，丈量着小巷的长度，再买几根雪糕带回去给父亲，耳边依稀响起父亲当年的声音：“你妈等你吃饭呢，别卖了，爸全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