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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相思诗词心理错觉的艺术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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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在我国古代相思情爱文学作品中,运用“心理错觉”来表达丰富而难以言传的相思情感与心理,是一种常见的艺术表现方式。“心理错觉”的艺术表达方式可以归纳为:时间错觉,误视误听,梦幻梦境。这种表达方式的恰当运用能产生含蓄之美,使结构曲折深婉,对我国古代文学心理描写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关键词:相思文学 心理错觉 含蓄 曲折 心理描写

人们在特定的时空环境和心理条件下对所见、所闻、所感知的对象会发生与客观实际不相符合的判断,形成种种心理错觉。通常情况下,人们会力图避免或校正由此产生的失误与偏差。可是这一现象却被文学作者所钟情,他们在文学作品中艺术地表现这种体验,甚至放大这种现实感受,形成一种独特的“心理错觉”艺术表现方式。这集中体现在相思情爱文学作品中,所谓海非不深也,“相思始觉海非深”。(白居易 《浪淘沙》)其源头可以追溯到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

相思诗词中“心理错觉”的描写几乎涵盖了人类感知的各个方面,归纳一下,可以概括出以下几类:

时间错觉。文学作品中心理错觉的艺术表现最初体现在对时间的感受与体验方面。如《郑风・子衿》中有“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流传更广的是《王风・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表现的是相思者对时间的错觉感受。从科学时间概念来讲,“一日”与“三月”、“三季”、“三年”的长短是完全不能等量齐观的。然而,就是这种合理的艺术夸张却将特定情境中人对时间的心理体验,刻画入微。一日之别,在心理上延长为三月、三秋、三岁,这就是对自然时间的心理错觉,真实地映照出热恋中人的相思难耐与痛苦煎熬。张华在其《情诗》中写道:“佳人处遐远,兰室无容光。……居欢惜夜短,在戚怨宵长”,说出了不同状态下对时间的两种感受,不过从全诗可以看出他还是偏重于表现因“佳人处遐远”而“怨宵长”。相传为司马相如替陈皇后作的《长门赋》中也这样表达陈皇后的忧怨与渴盼再得宠幸的心理:“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李清照的“薄雾浓云愁永昼”(《醉花阴》)更是细腻地刻画了抒情主人公于相思愁怨中对秋日白昼的度日如年的心理感受。

误视误听。相对于人对时间的错觉体验主要基于人的内心情感,人在视听上的错觉还依赖于客观刺激物。因此,相思文学中通常用“误”来表现视听错觉感受。如果说时间错觉是把其一固定长度的时间延长或缩短(通常情况下是延长),那么视听错觉往往是将某一特定事物或声音看成或听成其他思者所朝思暮想的东西。如温庭筠“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望江南》)表现思妇将江上千帆看成自己所思所盼游子的归舟,结果因“皆不是”而断肠失望。柳永“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有类似的表达效果,只是这也只是抒情主人公想象的化虚为实的情景。而误听的情形更能传神地表达一种迫切的期待与思念入迷的心境。傅玄《子夜吴歌》生动地展现了这一“误听”细节:“雷隐隐,感妾心,倾耳细听非车音”。由于思念的急切与焦虑,猛听见雷声,便以为是车音,因而心生喜悦,仔细倾听才否决先前的错觉,不难想象其中的失望。短短十多字传神地刻画出思妇心理活动的变化过程。“梦醒芙蓉,风檐近、浑疑佩玉丁东。翠微流水,都是惜别行踪。”(《新雁过妆楼》)写的是在芙蓉帐里醒来的那一瞬间,词人恍惚听见伊人的佩玉叮咚声,更清醒一点,才知道那只不过是山上的流水声。

梦境幻境。“人道有情须有梦”(连静女《武陵春》)既是现实的人生境况,也是相思文学中不争的事实。相思诗词中对梦幻的描绘可以说是多如星辰。梦幻的艺术表现通常是描述虚幻不实的人事场景。梦境是人在特定的心境下在睡眠状态中产生的,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幻境是在清醒状态下产生的,在没有外界刺激物直接作用于感官的情况下产生的,是人的心生幻象。与误听误视的表现形式相比,梦幻描写更能将心理错觉表现发挥到极致。如南朝无名氏的《子夜歌》相比较傅玄《子夜吴歌》则将“误听”上升到“幻听”,表现出思者的极度痴迷。诗中这样写道:“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这位思者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下,幻听到情人的呼叫,出于本能或习惯做出的是实在的回应,其痴态活灵活现。如广为传诵的苏轼悼念亡妻的《江城子》,下阕以大量笔墨描绘梦中妻子窗前梳妆、两人相顾无言的场面,有强烈的真实感,表达一种深切的思念之情。吴英的《风入松》梦与幻与现实交相辉映,令人分不清是梦是幻。

心理错觉的艺术表现从以上有限的列举中可见一斑。形成这种状况其实是基于一种人生的真实心理体验。古时候,由于战争、自然灾害、求学仕宦、婚恋观念等多种原因造成恋人、夫妻间的阻隔,由此引起他们之间的等待、相思。这种状态不管是于男性还是女性都会伴随强烈的躁动不安、身心折磨,伴随无尽的孤独寂寞与挣扎惶恐,由此导致相思主体无心梳妆打扮、寝食难安、朝思夜梦,沉迷于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情感状态,导致各种心理错觉的产生。虽然时空外物对于相思主体与常人无异,但其心理发生了变化,因此在他们心里的时空外物也会发生种种改变,形成种种心理错觉。各种心理错觉也是相思主体缓解精神痛苦的方式与寄托。而文学作为对社会生活与真实人生的反映,不会对这种独特的的人生体验视而不见,反而较早敏锐地关注到这一心理现象。伴随诗词中相思情爱主题的不绝于缕,加上艺术形式上相因相陈中又有推陈出新,这种表达方式与相思情爱主题相得益彰,散发出永恒的魅力。心理错觉的艺术表现方式能产生种种独到的艺术效果,引起读者的共鸣:

含蓄之美,韵味无穷。中国文学从萌芽之初,社会对于文学的功用就做了界定。及至儒家兴起,儒家对文人又赋予与生俱来的社会政治使命。古代诗人受儒家思想的影响,秉承“诗言志”的传统,男性作者在表达私人情感时含蓄委婉,女性作者更是对个人情感自我压抑。类似“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大胆直率的呼喊毕竟是少数且多出自民间。在相思情爱的诗词中,不管是代言还是抒写本人真实情感,表达的是不关经天纬地之大业的一己之私情,既要传达出心理的微妙复杂和欲念的不可捉摸,又要言相思之切却又不直接表达真实的内心感受,而以心理错觉来表现,能在委婉曲折、虚实之间造成一种含蓄之美,同时,引起读者无限的想像,意味无穷。

结构起伏,曲尽其妙。诗词篇幅相对短小,语言凝练,但优秀的诗人能在这有限的空间中拓展容量,使一首短诗结构起伏,收纵自如。“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卢仝《有所思》)是综合了对时间的错觉与对空间的幻像。“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晏几道《鹧鸪天》)诗人本要表现今日重逢的惊喜之情,写欢聚之乐,却先写往日离别之痛,常思至梦。以往日离别之痛,反衬今日欢聚之乐。却以梦贯穿,言梦似真,言真似梦,虚虚实实,更见一往情深,极尽曲折深婉之妙。陈廷焯谓“曲折深婉,自有艳词,更不得不让伊独步”。(《白雨斋词话》)短小的篇幅与起伏的结构形成一种张力,错觉与真实形成一种对比,甚至还形成了一定的细节,波澜起伏、跌宕有致。如苏轼那首千古传诵的悼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借“记梦”,不仅打通远隔千里的密州与他的故乡眉州,打通昔日、今天与未来,而且突破了生与死的界限,时空转换灵活变化。在虚幻梦境中作了极真切生动的细节描写,完全突破、超越了今昔、生死、真幻的界限,创造出这样一个无限凄凉的梦中情景,感情真挚,催人泪下。

心理描写的开掘。我国古代诗歌常见的抒情模式是情景交融的抒情模式。“情”指“感情”“情绪”“思想”“想法”等作者主观的内蕴实质,是作品主旨,而“景”则指由人所遇、所想、所见的“人、事、物、景”所构成的社会生活图景,它是一种客观存在,反映在作品中就是对生活的再现体,是承载主旨的形象。情景交融的抒情模式虽着眼于“情”,但外化为“景”,“好诗如画”或“诗中有画”一直是诗歌的艺术追求。而心理错觉的表现形式直接深入到内心而不是外物,通过时空、视听的错觉与梦幻巧妙传达的是人物的内心独白,刻画出人物的情绪心理形象,细致而真切,往往感人至深。同时由于这种艺术表达方式描述的心理感受与客观事物往往有很大差距,形成一种语言悖理,如“一日”与“三月”、“三季”、“三年”的长短本是分明的,“听”或“未听”、“见”与“不见”、“梦幻”与“现实”其分野也是一目了然的,然而在诗人笔下,它们似乎浑然不分。这种语言悖理看似无理,却更能表现一种情感的深挚与心理的真实。这种艺术表达方式,是中国文学中心理描写的开掘,对戏剧、小说中心理活动的表现有着深远的影响。

李会君,女,襄樊学院文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