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猫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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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第一场雪后，小院里来了一只猫。

是只白猫。大概因为长期流浪的结果，毛已经变成灰色，长而脏，一绺绺结在身上。在白雪的背景中，这只灰白的猫显得那么突兀。

它孤零零蹲在那里，弓起身子，眼睛里充满警觉和随时准备反抗的神情。一只眼睛完全瞎掉了。

从那时起，它就用一只眼睛瞪着每个走进院子的人。非常不友好，有时会很凶地呲出牙来尖叫。原先长期在小院的两只黄猫，逃到树上不敢下来。

没有人喜欢这只又脏又凶的独眼猫。

独眼猫在小院一待就是好些天。给黄猫们的吃食，被它扫荡一空。然后一面呲着牙，一面沿着墙根走。中午时分，它就卧在没有消尽雪的台阶上晒太阳，用那只独眼瞪着过往的人。

周末。头天又下了场雪。

上上高兴地在雪上踩下她的脚印，一步，两步，直到一个小雪坑前。她的目光落在那只猫身上，脚印才停止。

我叮嘱她，千万别挨近那只猫：它很凶，会抓你，而且身上有虱子。

可是上上站在那里望了一阵，慢慢试着靠近它。我看出上上的企图，又重申了一遍警告。一年前她被猫抓过，打了五针破伤风，这事她自己也还记得。

上上和猫待在原地，长时间对望着。

趁我接电话那会儿，上上跑去蹲在猫身旁。我急忙转身，发现警觉的独眼猫竟然没有逃窜，也没有向上上呲牙尖叫。更奇怪的是，那猫翻转身子，把肚皮朝上上露了出来。那是我从没见过的情景。

不过我还是强行抱走了上上。

她很不开心，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摸摸它？我只想摸摸它。

它那么脏，你没看到吗？大家都不喜欢它。

大家都不喜欢它，都不摸它，它不是更可怜吗？

我怔住了，便换了温和的口气问：你不怕它吗？

不怕，我真的只想摸摸它。我觉得它很冷，也很想我摸它。

可它很凶……

一点也不。它看我的时候，跟小黄猫们看我是一样的。

我不知该怎么答她，也许她是对的，小孩子的心总跟小动物相通，而且她们也没有成人的分别心。但我无法释然，最终也没让上上接近独眼猫。

那晚，上上躺在被窝里问我：妈妈，那只雪花猫睡在哪？

她这样称呼独眼猫。

院子里吧。

它一定很冷啊。而且，它没有妈妈陪着。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难过。又怕她多愁善感，只好说：猫不像我们这样怕冷，而且，它也长大了，不用妈妈陪的。你不担心。

上上不说话，但是她的小心事写在脸上。

过了很长时间，我以为她睡着了，开亮台灯。却见上上睁开眼睛，转过脸看我，然后伸出小手臂紧紧搂住我。

夜里，一场更大的雪落下来。

雪后的小院，两只黄猫跑来跑去地玩耍，独眼猫已不知所踪。之后好几天，我都带着某种心情寻找，但那只猫再也没出现。

就像从未发生过。每天仍如从前，小黄猫们在院里嬉戏，有人来喂食，有人来摸它们。谁也没提起过那只偶然出现的独眼猫。

大雪，覆盖了昨天和昨天以前的踪迹，上上印在雪上的小脚印，也消失了。

唯有那个小雪坑，因为天然凹下去一块，还留在那里，那是上上和雪花猫初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