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萱:隐秘的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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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设计做到极致,是一种不突兀的宁静。历练都掩藏在灵魂里,外表上不露痕迹。这样的设计才能留作经典,引人品味。就像女人。

这个女人活泼泼坐在你面前,明艳唇色亮色时装,说话间眼波流转,不经意垂落几缕黑发。当她低眉轻叹,讲述大时代下的种种境遇;当她眉梢带笑,细数往年间种种趣事;当她手势翻飞,把今夕何夕的时光挥洒打乱。那青春的气息夹裹着岁月的质感扑面而来,你怎么能将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的美丽女人和教授头衔的严肃刻板印象联接起来。

然而,就是这个女人,有着教授、院长助理、硕士生导师的多重身份;就是这个女人,出版了六本关于设计的专业论著,手头上还有三本正在撰写之中,其中有小朋友启智发蒙的热门读物、有青年设计师的案头宝典、有的早已成为高校设计系教材;有的被再版七次之多。这个女人,在教案的方寸之地开疆拓土,走遍世界只为了寻求更好的艺术理念。她说:“我的设计和我的生活一样,都要做到极致。”

她,就是万萱。

那年苦夏,那个女孩

1981年,高考刚刚恢复的第四年,那是一个年轻人经历知识的贫瘠和荒芜,把理想和人生都维系在高考这座独木桥上的时代,“有一位师兄,考美院考了很多年,他底子很好,一边带学生一边参加考试,就是紧张,每到考试的时候就特别紧张,就考不上。他的学生考上的倒很多。好像是考到第四年,初试都没过,就一张素描一紧张准考证都没拿到,听人说他那年25了,一直考不上,就自杀了。”因为这个事件,四川美术学院从此永远地取消了美术初试。那是一个慢慢绽放曙光的时代,但也挟裹着青春的残酷。

这些美丽与残酷对于那年初初长成的万萱来说,看似朦胧遥远却又能切身体会。刚刚经历了前一年高考失利的她,在身为美术学院教师的父亲亲身指导下,开始了艰苦的绘画练习。“小时候,爸要我学画,那哪是好好坐得住的,大人在就画几笔,大人一转身就扔了画笔溜出去跳舞。”这小女孩在肢体上的灵巧聪慧一向被人夸赞,“学校要搭台晚会,我从来不排练的,上台把卡带放上,一支独舞,音乐完了我就停,一鞠躬就下去了。”所以她也老想着今后要读舞蹈学院,做舞台上跃动一生的精灵,哪知事与愿违,竟与最安静的绘画一生结缘。

人们总把高考过后的那个暑期叫做“苦夏”,焦灼中的等候,苦盼里的寄望,更为真实地投射在这代人身上。“榜出来了,不敢去看,爸爸妈妈就算是老师,也不敢去看。就在家里坐立不安,直到一位熟人来说上了上了,一家人才从焦虑里面缓过来。”那一年苦夏,有一种命运的光亮射进单纯的生命,将舞台上飞舞的女孩身影凝成了一道印迹,却自这印迹里蜕变出更为鲜活的艺术生命。

从女孩到教授,路有多长?

从四川美术学院毕业之后,万萱选择了到高校教书,并开始和各种出版社打交道。“接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帮出版社设计封面,简简单单一张图需要反复构思修改。到第15天,交上去,还是不行,给退回来,一切又从零开始。”人们总以为设计师轻松闲散挥洒艺术气质,万萱却深知成为好的设计师最需要的是理性和耐力,昼夜颠倒、加班熬夜早已是家常便饭。“就是那几年不断地画不间断地画,我的心逐渐安静下来。”也正是由于这一份理性和韧劲,所有看过万萱作品的人都能在那些简洁明朗的线条中体悟到艺术的睿智光芒。

然而这条路也不是一帆风顺。一次万萱为幼儿量身定做了“迷宫图”系列图画,凭借迷宫本身的巧思和蕴藏其中的充满童趣的小常识一炮而红,在当年市面上卖到断货。然而她随即发现有出版社盗用她的创作,她愤慨地打电话质问,没想到得到的回答竟是“你可以告我们,我们也承认这些都是你画的,但是没有钱赔给你。”这般无赖实在让她哭笑不得。

在设计上的天分不断被肯定,很多设计公司纷纷向万萱投来橄榄枝。“在高校里面,更容易纯净单纯的思考,有相对宁静的创作环境,更重要的,有很多学生。”她还是选择了留在校园。“把学生从课堂上赶出去!”是她的独特标语。与其留学生在课堂上听讲,不如让他们出去,眼看手拍,好的不好的,艺术非艺术的,先拿回来,才能互相探讨进步。多给学生机会也是她的理念,外面公司找万萱要稿子,她就拿一部分给学生做,让他们了解业界。“有一次学生画的全部被退稿,我又重新画了一批,但还是把酬劳给了他们。学生更需要机会,需要认可。有时候可能要绕路要远一点,但是没有关系。”

循着对讲坛的热爱和赤诚,万萱开始写书。“设计界的很多理论,摆在那里都只是理论。我要让学生明白:这样一条理论所对应的实践过程是什么、理论应该应证的结果是什么。”从很多年前开始,万萱就习惯了早上六点半起床,除了工作和教学以外,剩下的时候都奉献给笔耕事业。聆听万萱日常的一天,单调且乏善可陈,然而,看她眼中的光采,你就更明白一位师者是如何历练而来。那是岁月的点滴累积下一弯清鸿,看似无波,却有更隐秘的颤动。

设计,追求极致

“我是在设计中追求极致的人。一件作品,要自己认可才能别人认可。设计既是艺术也是商品,但是前提是能让自己满意,这个过程要难一些。”

这个在学校里面就开始为自己设计衣服的女人,为了追寻设计的极致态度,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文化跋涉”:她去往古老的国度,也去往新兴的城市。“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味道,这种原生态的本土艺术是无法复制的。只有到当地去,才得领悟。”埃及、南非、印度、新加坡、尼泊尔……万萱每到一处都设法约见当地设计同行,既做交流,也能通过本地艺术家的眼睛更深入地了解脚下的土地及其文化。

最让她震动的是日本之行。这个仿佛漂浮在海上的岛国,孕育了许多蜚声国际的设计大师,他们的设计在蕴藏本土意味的同时又具有高端的国际美学标志,确有不凡之处。对于在日本的朋友提议约见日本设计大师饭守格太郎的建议,万萱最初是不抱太大希望的,因为对方已72岁高龄。然而很快就得到了回复,饭守先生很高兴能和同行交流,欣然接受了邀约。

地方选在饭守先生亲自设计的一间意大利餐厅,让万萱万万没想到的是,饭守先生把自己一生的作品汇集起来专门做了作品集,并满怀歉意地说:“因为时间仓促,很多细节没有做好,还望见谅。”美妙的味觉旅行之后,饭守先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提琴,为渡海而来的宾客拉奏了乐曲;其后还带领万萱参观了他设计的百货公司和珠宝店,把每个设计细节和创意点都详加阐述;最后饭守先生执意不让人送行,独自带着小提琴离去。来自大师的谦和、严谨和在细节处的周全让万萱自省良久,或许正是这样的生活态度决定了设计的高度。

“把设计做到极致,是一种不突兀的宁静。历练都掩藏在灵魂里,外表上不露痕迹。这样的设计才能留作经典,引人品味。就像女人。”女教授万萱说到这里,舒缓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