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奶奶的人生过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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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公小档案

姓名：文秀

性别：女

出生年月：公元1901年7月

籍贯：安徽某小县城卒年：公元2000年8月

简历：

幼年曾上私塾，在父亲训导下念《女儿经》、《烈女传》等。17岁被父亲许配给15岁的陈海强。18岁因陈海强病危而过门“冲喜”。结婚三日，丈夫咳血身亡。数月后生下一子，谓丈夫遗腹子。又半年，婆婆患乳疾去世，一家三口遂迁往芜湖。2000年8月病逝。

见到文奶奶是2000年7月，她很清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像很多临终前的人一样，文奶奶也开始晾晒自己的良心。于是，她给我讲了她的百年心事：

我出生在安徽的一个小县城，小县城离黄山不远，这里有两大鲜明特色：其一是自开科取士以来，小城几乎每年都有读书人中榜，所以这里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什么的特别多；其二就是小城的各街道上有很多的贞节牌坊，标志着这里有许多虽死犹荣的寡妇。小城的男人和女人被很对称地规定在人生的两极上――进取与固守。

我结婚是为了给丈夫冲喜，那年我１８岁，陈海强１６岁。洞房花烛夜，陈海强的一口鲜血染红了婚床。第三天他就死了，我成了寡妇。

我从小受到非常严格的家训，父亲让我念《女儿经》、《烈女传》，教育我长大后做一个很节烈的女人。成为寡妇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那就是用一辈子的空洞去换一座贞节牌坊。我的一天其实就是我的一生，洗衣做饭，服侍公婆。

我认命了，因为我相信所有的寡妇都这样，别无选择。寡妇命，克夫，是一息尚存的死魂灵。日子没有了寄托，我成了空洞的躯壳。父亲教我说女人的一切就是嫁个好丈夫，生一堆儿子。可是，我没有了丈夫，也不可能有儿子，尽管我才１８岁。

公公、婆婆的年龄都不大，还不到４０岁，也是明理人，把我当女儿看待。我也恪守妇道，从不抛头露面，小心侍候他们。

夏天，天气非常热，婆婆、公公每天都要用个大木盆洗澡，由我为他们准备衣服和洗澡水，婆婆要擦背时也叫上我。

那天，婆婆洗完澡后，像往常一样出去串门了。我先把公公的洗澡水准备好，又接着在屋子里帮他找衣服。公公以为我已经出去了，没注意我在暗处。他把门一插就急忙脱衣洗澡。我不知所措，想提醒他又羞得难以启齿。

进退两难之际，我反倒冷静了。反正我是寡妇，不是正常的女人，只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所以我大大方方地走到公公面前，说：“公公，让我给你搓背吧！”公公突然发现我在屋子里，惊得手忙脚乱，连声说：“不用，不用！”我没再多说，默默地蹲下为他搓背。他沉默了。我像医生对病人一样，机械地但又是轻柔地为公公搓着，搓着……我能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突然，他站起来用强有力的双臂把我搂到怀里，头压了下来。我没有反抗，我接受命运为我带来的一切。他把我抱到床上，动作急促而猛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唤醒了我的知觉，两行热泪滚了出来，身下的一片殷红和新婚时陈海强咳的血一样鲜艳无比。

作为女人我复活了，从那以后，我和公公几乎天天如此。不久，我怀了孕。没人怀疑孩子的来历，包括婆婆，他们都相信孩子是丈夫的遗腹子。婆婆因我怀了孩子对我倍加呵护。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婆婆成天抱着“孙子”转悠，乐得合不上嘴。而我和公公都愧疚难当，我更加不敢出门，怕看见街上的贞节牌坊，在家又怕与婆婆的眼睛相对，尽管她并没察觉，可我还是做贼心虚。

后来，婆婆常捂着胸口，我以为她是因为发现了我和公公的私情而怄气所致。我羞愧不已，只有更加小心地服侍婆婆。公公也变得沉默寡言，他不敢面对我们两个女人。半年后，婆婆去世了，她到死都不知道我们的隐情。

婆婆死后，公公成了我的丈夫。但是，为了掩人耳目，我们这一家三口必须装成是三代人。事情并没有因为别人不知而消失，背上沉重的十字架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小城的那一座座贞节牌坊总是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我开始失眠、头痛。

为的摆脱过去的阴影，我和丈夫――曾经的公公带着两岁的孩子迁到芜湖。在这里，人们只知道我们是完整的三口之家。

文奶奶于2000年8月去世，被葬在丈夫（最初的公公）身边。

编者后记：本文作者与“文奶奶”相熟，每次见面，“文奶奶”总爱跟她唠唠家常。据作者说，“文奶奶”之所以能在最后跟她讲出自己最隐秘的私事，是因为岁月已经冲走了很多东西，而“文奶奶”内心深处实际上很庆幸自己的命运，那尽管有些畸形但毕竟还算不错的人生结局。同为女人，作者在听了“文奶奶”的故事后，禁不住唏嘘不已。她说，但愿“文奶奶”的故事不要重演，但愿普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活得本色而幸福。

文中的“文奶奶”系化名。

（责编关山越）